以她之名(114)
那个一心想在老年回北方故乡扎根的温厚男人,只是愣了愣,然后揉着她的头发与她说,好。
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满心欢喜,并不知道这样温暖的字眼里,包裹着的是一种怎样的心酸与无力。以及对她的妥协。
少不更事,事到如今,便也由不得她后悔。
房子买了,就在青鹭这边,一个还算繁荣的街镇上,离外婆家以及几位阿姨家都很近。
这其中,是长达数年的房贷还款路程,是差点与父亲关系决裂的爷爷那边的亲族。
不用走近,她都能看见父亲头发里夹杂着的白丝。所以她宁愿不走近,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在至亲眼前,这于她而言,很难堪。
在她印象里,父亲高大帅气,一直都是,只是这几年愈发的显出老态了。
她曾经跟宁卿他们不止一次的辩解过,她的父母亲颜值都很高,属于□□十年代的港星那一种,就是她自己,没遗传到那份优质的基因而已。
至少自己妹妹,就是她校园女生堆里容颜上的佼佼者。
可能母亲那句笑语是确有其事,自己真是从河里飘来的。
想到这里,顾鸳轻轻笑了一下。纯粹的,很孩子气的笑容。
下了楼,家里人都在,男女老少,血脉至亲。
顾鸳笑着进了客厅,坐下,笑着夹菜,吃饭,笑着夸赞哪几道菜做的好吃,然后离席,上楼,关上门。
一屋子的孤寂。
与世隔绝。
王婉清说过,她最讨厌“家庭”这种恶心的东西,最容易被道德绑架,除非你换皮换血又换骨,否则你终其一生也摆脱不了这个家族基因里为你打上的标签。
“可能这样还不够,得连心脏和脑子一起换掉。”
王婉清横挑的眉毛亘在顾鸳眼睛里,有可爱的悲凉的蜷曲弧度。
王婉清最后总结她会喜欢学校,也是因为在这里,她有权利拒绝跟别人产生一些没必要的联系。
只有在这里,她才有些可能的被当做独立的个人,而不是谁的谁,谁的谁谁谁。
她说,“我好好学习,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有我考上大学,我才有能力脱离家庭的掌控,去做我真正要做的事情,就这样。”
她的生活一向如此明确,活得简单而自如,不矫饰,不低落,接受她该接受的,对抗她能对抗的,力图使生命的每一秒都让自己心情舒畅。
所以,王婉清说得很肯定,她一点也不喜欢过年。
这很好,总归是有血有肉的活着,没到她这不知人情冷暖石头般的境地。
还没到晚间,顾鸳就已经觉得浑身难受了,早早洗了澡,回到房间,锁门,打开书架上的蓝牙音箱,是久石让的钢琴曲。
她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将要入睡时,就闭着眼睛迷迷糊糊起身,摸索着关掉音箱。
有声音的话,会吵。睡不着。
她从来浅眠。
冯漾来找她的时候,刚好是大年夜前一天。
顾鸳洗完澡,头发还是半湿的,下楼来客厅就看见一位恰似唐时的圆润少女坐在沙发上等她。
样子装扮一如从前。
母亲正端着一杯温水自厨房出来,见她就笑了,“你朋友来找你了。”
冯漾就从门口她出现起一直望着她,很欢喜的笑着。
留客吃饭这些子礼貌被她抛之于脑后,笑着跟母亲说晚上不在家吃饭了,就拉着冯漾上了楼。
吹头发扎头发换鞋子换衣服出门,一气呵成。
“知道你想出门,我就过来了。”
冯漾靠门边笑着说,顺手从壁挂上取下来一条大红色围巾,就往顾鸳脖子上缠,遮了大半张脸。
“不用的,我穿的厚,等会上街就不冷了。”顾鸳嘟囔,却没有把围巾拿下来,而是拉扯几下,把脸露出来,只把瘦尖的下巴包裹住。
“穿着,你自己什么体质你不知道,别到时候喊冷了还得我来脱衣服给你。”
冯漾笑了两声,不由分说的把顾鸳羽绒服拉链扣到最上头,压了压围巾,才拉着人出门。
街上手工饰品店里,顾鸳比对着一连排的红绳编织样式,掐了掐脚腕又掐了掐右手手腕量大小,问女先生有没有银铃,她想买一只脚链送给妹妹。
说定了尺寸,然后问了大概编织好的时间,就出门去了。
许是脖颈上的围巾太扎眼,街上这般多年轻男女,来来往往,总难免被注视,很不习惯。
围巾是妈妈买的,不能扔掉,冯漾又在,也不能摘掉。
顾鸳脚步忍不住有些瑟缩。
她手指不自觉的有些颤抖,偏头,轻轻软软的望着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冯漾,样子很自然的委屈。
“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