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洱已经恢复意识了,却不愿意睁眼,微微偏着头,拳手还攥着搁在枕边。
上一次在安宁诊所,她在昏睡的状态下接受了手术。
可这一次,进了手术室后,她慢慢变得很清醒。
清醒地感知到自己被两个护士将双腿架起张开,冰冷的器械伸进身体里。
那医生手不轻,上下动作的时候,肖洱觉得自己像砧板上被划开肚子的鱼。
残留在子宫里的血肉被吸出体外,她的心也被绞碎,从身体里被带走了。
胸腔里空空荡荡,她再也没有了当初忍痛的坚强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眼泪自己就流了出来。
已经到极限了,她知道自己到极限了。
她丢了自己本来的面目,模样变得连自己也看不分明。
可老天像是觉得不够,接二连三地把她往绝路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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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孩子到底成天在想些什么。”
看着肖洱被安置进病房里,林医生手插口袋站在门外对程阳说。
“她之前受了外伤导致流产,居然没有好好休养!我告诉你,小洱这身子必须好好调理,不然以后出现什么后遗症那是要拖一辈子的!”
外伤导致流产?
难道不是肖洱自己决定流掉孩子?
程阳心里一惊,面上毕恭毕敬道:“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林医生听他这么说,默认了他就是肖洱的男朋友,语气又重了些。
“我虽然是个外人,也不好插手你们的私事。但我同样曾经是她们学院的老师,我不能看着她糟蹋自己的身体,要是你们不能好好解决,我就只能联系她的家人了。”
程阳明白林医生说这话是对肖洱的关心,他连连点头,连半句话都没有反驳,也没有推辞责任。
林医生最后叹了口气,挥挥手:“先这样吧,你们好好聊聊,我晚点再来看她。”
目送林医生离开,程阳推门进了病房。
他有些踟蹰,轻手轻脚地搬了凳子放在床边坐下。
想了想,又给她倒了杯水晾着。
床上的肖洱没有动静,程阳也没有想好怎么开这个口。他低着头,脑子里想着心事,手指无意识地拨弄手机。
等到回神了,却发现自己正在百度“流产后如何调理”。
……
程阳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关了手机,以手撑着额角深深呼吸。
孩子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肖洱也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他为什么要来操这份心?
或许——
打从一开始,他就有私心啊。
程阳一直看不分明,自己对肖洱是什么态度。
最初可能是受了强烈的胜负欲支使,加上主动抛出橄榄枝被漠视的愤怒,才令他对肖洱格外上心,并且一心想要在她面前刷足存在感。
后来知道她是聂铠的女朋友以后,他心里强烈的不适感更甚。
以至于费尽心思,想要找到肖洱的缺点漏洞。
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心里的妒忌减到最低。
程阳,这女人品行恶劣、城府极深,你就是得不到,也无所谓呢。
好像这样,就能这么安慰自己。
可再之后呢。
程阳在一个人的时候,曾屡次梳理整件事情脉络。
他不敢保证,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是不是会做得比肖洱更残忍。
他们只看到肖洱伺机接近聂铠,实施报复用心险恶;只看到肖洱明知聂秋同有家暴倾向,还将白雅洁怀孕的事告发给他,促成了这一切的发生。
却不曾设身处地地想过,对于肖洱而言。
她所做的这一切,又错在了哪里?
且不说,肖洱在告密时根本不知道白雅洁将因此投海自尽。就算她知道,难道白雅洁不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受到惩治吗?
更何况,肖洱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是个品行恶劣、自私自利的姑娘吗。
如果真是那样,她何必觉得愧疚。何必像现在这样,被一条人命压得形销骨立、连气都喘不过来。
程阳虽是旁观者,却也看的清朗——
肖洱爱上聂铠以后,做的哪桩事不是为了他?
她这么骄傲清高,却为了聂铠变成保姆和家教,陪着他日夜复读。为了他的前途,在填报志愿之前,费尽心思让他知道真相,自己为未来做决定。其后,又为他小心翼翼,忍了所有的诘责和委屈。
谁又站在肖洱的角度考虑过这一切。
聂铠只知道把丧母之痛与被欺骗隐瞒的愤怒加诸她身,他被恨蒙蔽了双眼。
可自己呢,明明有时间看得清,却因为一点点私心,眼看着两人势同水火了,也隔岸而观。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能说谁是受害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