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126)+番外
我们一群人里有个男的叫钭林,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二十二岁长出三十二岁的沧桑。
他比较特立独行,平时不怎么上课,到处写生,一到考试,门门成绩还特别优异。
他不跟我们坐一排,坐斜对面,大马金刀的,颜料一摆,画架一撑,妥妥的街头艺术家。
“老林,今年又画房子?”
“鸡儿,画了两年都没画好,今年我跟这个斜角对上了,不画好,今年不回去。”
鱼嫱坐我左边,听到后闷笑了一会儿。
她说这个钭林画风很野,但是一到精致的东西上就抓瞎,鱼嫱掏出手机给我看,一个明代凤冠被他画成钟馗的官帽,颇有几分鬼气和张狂。
“有意思吧。”她低声说。
像我们画了这么多年,已经不提天赋不天赋,谁没有点天赐之技,但是像钭林这么旁门左道的,很难,难得。
鱼嫱又低声说,“下学期他就去国外了。”
鱼嫱说了一个学府的名字,是享誉世界的艺术学府,几乎每个学艺术的都心神向往。
“你想去吗?”我问鱼嫱。
她有些犹豫,鱼嫱是单亲家庭,她走了好像就只剩老父亲一个人。
“也就四年。”我鼓励鱼嫱。
鱼嫱看了边黎一眼,“我要是到哪里都能带着就不操心了。”
带着老父亲留学,那画面怪怪的。
“你愿意,你未来的男朋友也不乐意,你这招简直是注孤身。”
不一会儿我们又投入到画画里。
画画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又特别快,边黎一直靠着我的肩头,握着我的右手,有时候他在睡觉,有时候他醒着,目光落在我的画上,我的笔尖上,我的指尖上。
“中午想吃什么?”我偏过头低声问他。
他什么都不想吃,边黎的作息已经日夜颠倒,他失眠很严重,干脆晚上不再睡觉,用来工作,正好跟司星宇的步调一致,双方沟通上轻松了很多。
白天吃了药也不一定能正常入睡,反而靠在我肩头能睡一会儿。
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我问过医生,医生说抑郁症的成因很复杂,但一般来说肯定有刺激性成因和长期的环境压力。
所以,还是把柄的事情?
但是我又觉得没这么简单,仲立信得到把柄才一个多月,边黎的抑郁症直接从一阶段跨入三阶段,还是说在更早的时候,他的抑郁症已经开始,并且被什么刺激到。
边黎开始吃药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过年前就开始,甚至更早,因为他瞒着我,正式被我盯着吃药之前又有多久?
我想起那个晚上他和单俊的对话。
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很严重?
他紧蹙眉头是什么时候?
他全身颤抖又是什么时候?
我慢慢往前摸索,那像一条看不见光的黑暗河流,偶尔有轻微的声音传来,我在黑暗中寻找一点点轻微的响动,去追寻源头。
“这个娃为什么不画?”一个路过的老农打断我的思路,他用扁担的一头指了指边黎。
“他不会,他看我画。”
“是你女朋友?长得蛮好看的。”
边黎的长发轻轻飞扬,他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
“嗯,是很好看。”
“小伙子你有福气耶。”
老农挑着扁担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他可能奇怪这个好看的女孩子为什么穿着男生的衣服。
“我有福气耶。”我笑着低声说。
“嗯。”
医生是A市有名的治疗抑郁症的专家,“作为抑郁症患者的家属,你要有一种信念,抑郁症是可以治愈的,并把这种信念带给病人。”
我一直在读关于抑郁症的资料。
边黎的症状属于中度,失眠焦虑暴躁是常态,有时候程度很严重,药物和辅助治疗暂时没有增加,但医生们已经开始考虑给他增加剂量。
mect不被考虑,边黎的记忆不能混乱或丢失。
他拒绝心理治疗,他说我是他的药。
我的手骨折时,边黎开始失眠。
我不敢再往前面深想,我没有那么重要,边黎喜欢让人一瞬地狱一瞬天堂,就算证明我是独特的,下一秒,他也可能面无表情地告诉我,这份独特并非必不可少。
写生进行到一半,我们都站到钭林身后去围观。
“比去年好。”
“瓦是瓦,墙是墙。”
“线条都是直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都不正经。
晚上我找到钭林,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们站在民宿外的墙角下,他叼着一支烟,叉着腰看星星。
一支烟抽完,他说,“你再不表白我就进去了。”
我抬起头,他张狂地看着我。
真是服了,我笑起来,“下午看见你的画,我有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