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55)+番外
他缓缓睁开眼睛,汗水一颗一颗滴在我的手背,他凝视着我,等我开口。
认罪!
不用为了我。
我不在乎那些名声,你也不必为了我。
看着边黎的眼睛,我说不出口。
我想起我们一起赤身裸体蹲在地上数卖身钱,我们勾肩搭背,狼狈为奸。
我想起梦里我们化身为狗,躲避猎人和猎狗的追捕。
流浪的野狗,从不背弃彼此的意愿。
我望向柴欣荣,“您了解过您的儿子吗?”
柴欣荣征了一下,暴怒中闪过短暂的清明,很快,他被更大的愤怒所控制。
“他跟您不一样,他贪婪权利和金钱,他不想过跟您一样清贫的生活,他选择这样的道路,就要承受这样的风险,您凭什么把他的错转嫁到别的人身上,不是边黎,也会有别的人……”
房间里陷入恐怖的沉默。
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晦暗不明,原来大家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
但是柴威死了。
总要有人承担这个责任。
我甚至不无讽刺地想,柴欣荣兴许知道凶手是谁,但他不敢报复,他以凶残的手段殴打边黎,再送到凶手手里,让对方知道他的愤怒究竟有多么汹涌。
然后再换取更高的职位或者金钱。
大概我的恶毒想法过于明显,他似乎被我的目光刺伤,原本高大的背脊突然坍塌下去,他挥挥手,转身离开。
得救了?
我欣喜地望向边黎,边黎一向散漫冰冷的眼睛望向我的身后,突然紧缩了一下。
那里面的痛苦和害怕,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
我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冷硬肃穆,像岩石雕刻的塑像,像钢水铸成的勋章。
他说,“柴警督为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奉献了一辈子,你们这种垃圾永远不会明白他的崇高行为,也无法理解。”
“你们笃定他无法拿你们怎么样,践踏他,欺辱他,你们不该这样对付一位老父亲,好在……我不是他。”
“准备A级刑讯。”
“边黎,你维护他,连他的一根羽毛都爱惜,柴警督给过你们机会,现在,我觉得没必要,要么承认强奸罪,要么看着季桐生不如死。”
我坠入无尽的黑暗。
第24章 我听不见了
身体自我保护机制会在身体遭遇危险时,先于大脑开启行动,例如有人把病毒传染给你,你可能会生病,其实是身体在保护你。
如果每晚都听见枪声,身体会释放皮质醇,这个量远超过身体所需,如果血液中长期分泌皮质醇过量,就会引起炎症,你就会感觉没有精神,甚至是发烧。
我听不见了。
我不知道当时听见了什么,或许是骨骼断裂的声音,或许是血液轰轰冲破血管的声音。
起先我没意识到。
我一直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身体上的疼痛感,心理上的呕吐感一直折磨着我。
我以为是脑震荡,看着医务人员进进出出。
我想问边黎在哪儿。
医务人员回答了我,我没听清楚,又问,她的嘴一张一合,我还是听不清楚。
窗外的树枝抽出新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病房外有警员站岗,我还身陷囫囵。
孙肃来探望我,他跟我说了很多,我静静地看着他,渐渐的,他看着我的目光越来越奇怪。
我笑了一下坐起来。
“我听不见了。”
他愣了一下快速走出去,步履间有些仓皇。
涌进来很多医生,我被推去做各项检查,医生在我耳边敲击工具,我的耳朵里藏了一片海,除了轰轰声,什么都没有。
我一直以为聋子什么都不听,原来是絮絮叨叨的人语声,是轰轰隆隆的火车声,它们日夜不停,吵得我无法入睡,吵得我脾气日益暴躁。
孙肃将结果写出来给我看。
我的耳膜没有问题,理论上我是个正常人。
「为什么会这样?」
我写下一行字,将本子递给孙肃,我没告诉他,我能听见巨大的噪音,吵得我心浮气躁。
他看着我,犹豫着,写到:
「可能是审问引发的心理疾病,如果能接受治疗,应该会慢慢好起来。」
可是我听不见,怎么接受治疗。
他们让我以文字的方式跟医生沟通。
我将所有东西都砸得稀烂。
你们不是要分开我们吗?
不是让我们认罪吗?
那关我一辈子好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边黎不认罪,他受到严酷的殴打。
你们企图通过殴打我,让他认罪。
他不会认的。
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他为我受罪,他看我受罪,我们都不会屈服。
我甚至得意地看着孙肃,仿佛一个全世界都在阻止我们,我们就要在一起的傻逼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