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满(34)+番外
时方满从一开始便不愿接受这样的手术,但到了合适的年纪,他还是被拉上了手术台,这不是他所能做的决定,他们都宁愿他是个不伦不类的女孩,也好过顶着时家的名头,作为一个变态在世上游逛。
家丑不可外扬,时家不能再丢人了。时方满理解他们的做法,可那次还是哭到过呼吸,哭到晕过去,刀架在脖子上,火烧在身上,他那被麻醉剂侵蚀的大脑突然闯进来一轰隆隆的雷声,忽然就想起某个雨夜,某个女人曾经对着这样变态的身体,欢喜地喊着:“满满!”
“满满是男子汉,不怕打雷,不怕下雨!”
伏在地上的孩子想站却站不起来了,女人的鼓励声遮掩住的脚步很快走到他身侧,电闪雷鸣,照亮了他灰白的头发,照亮了他笑嘻嘻的嘴角,照亮了他是怎么把孩子抱起来,顶着额头蹭了蹭。
“满满,爸爸保护你!”
时方满更喜欢妈妈,因为他的妈妈年轻漂亮,和所有世界上的妈妈一样,但他的爸爸却年老腐朽,和所有世界上的爸爸都不一样,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拿脑袋轻轻去撞男人爬上皱纹的额头,喊他:“爸爸,我怕!”
时家无法拿在台面上的东西有三样,原本没了两个,剩下这个眼看要变得正常了,却突然又不愿意了。时家当家人从来不管这等丢人的事,太太周玉梅下了狠心,即便死在手术台上也不会放弃,最后还是时皓救了他。
时皓叫他去外地上学,时方满便感恩戴德地去了,毕业之际时皓叫他回来,他便也回来,即便这么多年他再也无法回时家,无法见到任何一个……家人,都是他不愿做那场手术的代价。
妈妈和那个人都说他是男子汉,作为男性,他自然理所应当地去喜欢女生,这样正常的事情对他来说多一件,便是一件安慰。
“很正常,你做什么都很正常。”
心跳似乎远去,只剩空壳的一个身子按在青年温热的脸颊上,阎徵拉开他的手:“我只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下,不要这么肯定了。”
时方满下意识地摇头,阎徵却把他的手紧紧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衣衫,那蓬勃有力的心跳甚至震得手指发麻,恍惚叫他怀疑阎徵偷了他的心脏,所以他的胸腔才会这么空荡荡,而阎徵的心跳却又这么有力。
“哥,你没法接受任何女生,也没法接受其他男生。”
“你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办法叫他们喜欢你。”
阎徵慢条斯理地说着,像是重复一些无需再做证明的定理:“你是不该待着世上的天使,但只有我知道这个事实。”
这身子本就空荡荡地在空气里飘着,听了这话更晕乎乎地飘远了,只屏气息神,等着阎徵接着往下说。
可青年却停住了话头,他抿着嘴没有笑意,模样似也如常,只是不吭声,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沉默地太久了,飘飘荡荡的人都着地了,推高有些下滑的眼镜架,一脸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阎徵想折断他那细细的眼镜架,正如他在听到时方满毫不犹豫的回答时想折断他的腰肢,但少年在初次恋爱的时候都不会相信那些一厢情愿的可悲故事,他们总是存了小小的希望,怀着浪漫的臆想,只念着对方的好,挺直了腰杆,去赴一场名为爱情的盛宴。
阎徵终于不舍地移开久久停驻的目光,今日,他还能扯开笑容,想了想,否认道。
“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了,等过几天再说给哥听。”
时方满估摸着已经过了半个小时,驱蚊的药效也差不多了。他的手机还在阎徵兜里,一时却不好拿回来,只佯装忘了,胡乱地应一声“好”便起身绕过人往屋里走去。
“哥,手机!”
手被阎徵抓住,塞进去一个硬硬的东西,时方满明知道那是什么,可还是诡异地觉得那东西不是几两重的手机,倒是块几十斤重的砖头,沉甸甸地压着他的掌心,连脚步都被坠得微微打晃。
青草绵软,他一脚深一脚浅,走路晃悠摇摆不定,却有平稳无波的声音一句接一句从身后传来:
“下次说给哥听的时候,希望哥不要太肯定了。”
“好歹也要想一想……”
“否则……我可能真的会生气啊……”
21:12:23
转变
穿越莫日格勒河草原,晚观湿地日落,倦鸟归巢,翌日游览阿尔山森林公园,听松香鸟啼,看满眼葱绿,林间夏风亲吻着脸颊,捧一抔溪水慢慢洗漱,后去满洲里套娃广场游览参观,享受以俄罗斯套娃形象为主题的欧式风情。除了观赏这些自然人文盛景,男生的旅游行程间自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极限运动,低空飞行,划船蹦极,甚至在去呼伦湖那日,阎徵这个连驾照都没考下来的人竟然还接过驾驶座,一脚油门踩下奔驰了几十公里,青草味的风急速从身边掠过,前方忽而出现一抹纯净的幽蓝,天水相接相应,湖泊也仿佛是折叠起来的浩瀚汪洋。他们下了车静静欣赏,看着慢慢聚起的厚重云层将天水分离,淅淅沥沥的雨丝如幕如帘,看着呼伦湖通往贝尔湖的那条河汊间鱼儿成群,闹嚷争夺,纷纷跃起,在水面上打出激起纷繁水花。雨势渐停,如烟散去,璀璨霞光逐渐从纯白无暇的云层中探头,天上再见日出,水面也有一轮温暖的太阳盛在粼粼波光里,柔情脉脉地唤着远道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