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冰(32)
然而望了半晌,笑意渐淡,没头没脑却道了句:“还是从前的好看。”
春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说了。
春时知道郎主喜欢做这种活。在久远的过去,每年的寒梅图都是裴郎君亲笔所绘——裴郎君的诗文书画皆独步本朝,画这个玩意儿简直雕虫小技——再任由郎主每一日踩着小凳去上色,有时春时看见裴郎君在一旁扶着郎主的腰,对他的画艺指指点点,郎主听得不耐烦了,抬笔径往裴郎君的鼻子上点了一抹朱砂。
“说好了让我涂。”郎主很生气地说。
“你先说试色,现在都要涂完了。”裴郎君反而把郎主搂得更紧,脏兮兮的鼻尖去凑郎主的衣襟,惹郎主直躲,“这敢情好,索性你让春天今晚就来……”后头的话,春时又听不见了。
……
但是去了岭南后,生活艰苦,春时与郎主都没有再想起这个过年的习惯。冬至数九,温一壶热茶看梅花绽放,那是安逸时的雅兴,不属于颠沛的他们。
晚膳吃的是新鲙的鲫鱼,点上酥油香醋,新鲜可口,郎主心情不错,还多吃了一碗饭。春时看这鱼鲙丝缕纤薄,晶莹似雪,感叹自己可多久没吃过这么奢侈的食物了,当年在十王宅,郎主最好的也就是一口鲜鱼;杨侍郎宅中的厨子,就凭这刀工,都可以去大内做御膳了吧!
奉冰咬着筷子笑,目光浮沉不定。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不敢坐实,只是飘荡在胸腔里,堵着他的心跳。
廿四祭灶,宫中按例要办个小小的团圆宴,奉冰琢磨着,这大约便到了八月圣旨所说的“一叙兄弟之伦”的时候。午后宫里车马来接,领头的是宣徽副使袁久林,彼看了一眼奉冰,微微欠了欠身,深藏不露地笑。
长街上积雪泥泞,春时跟着袁久林等几位公公,踩着雪护持着马车往大明宫去。绕过几个转角,经过了裴府那气派的大门。
裴相却也恰立在白石阶下,身边是自家的马车。见到宫里的乘舆,他避无可避,便即掸掸衣袖来行礼。
袁久林笑得见眉不见眼,“裴相安好呀,裴相这也是要进宫?”
“是。”裴耽彬彬有礼地道,“今日宫中祭灶,在下司掌礼典,不敢缺席。”
“好,好。”袁久林道,“那我们先走一步?”
裴耽忙道:“这是自然,草臣的小车岂敢逾越乘舆。”一边吩咐自家的车仆牵马,避开了道路,让袁久林一行人先过。
奉冰坐在暖意融融的车厢内,听着外面干巴巴的对话,有些透不过气,却不敢掀帘去瞧。裴耽知道车内坐的是自己吗?
做了那个春梦之后,他竟好像做贼心虚,都不敢见裴耽了一样。
待马车行出去了,他估算着裴耽已看不见,才稍稍挑起了车窗上的小帘。冷风扑面,却是春时凑了上来:“郎主,怎么了?”
看着春时,他突然失语。
原来春时就在外头,他还躲个什么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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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舆远去,裴府的车仆将马车又牵引回来,吴伯请裴耽上车。
裴耽匆促地收回目光。
他甚至连奉冰的人都没看见,只是知道了车上有奉冰,身子就僵了一下。
他想到了自己昨夜那交缠的梦。
大寒的天,年轻的宰相跺了跺脚,又往手上呵了呵气,面色愈加白里透红。他径自坐上马车,“哗啦”一下猛地放下了车帘,响得吴伯一怔,不知道他又闹什么小孩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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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冰:说好了让我涂。
我:让你涂让你涂!给你240色水彩笔让你涂!啊我的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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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王宅是唐玄宗时期安排给皇子的居所,具体情形可以百度到,相当于连成片的大宅院吧。本身并不寒碜,就像开头提到的,奉冰再如何不受宠,生活也比民间百姓要好很多。不过我的私设是不止皇子,其他宗室也会住进十王宅,所以它显得更拥挤,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我想让夫妻俩贴贴(一锤定音.jpg)
第23章
小年祭灶是宫内的小节日,礼部督办,内侍省、太常寺主司,只邀请了天子属意的一些近亲外戚,先在大明宫北的大角观摆个小小的道场,送灶神上天回事。
奉冰站在一众贵戚的行列里,第一次见到了今上的皇后与太子。皇后姓崔,出身名门,端庄和蔼;太子小字赤云,今年五岁余,牵着母后的裙裾咬着手指看众人向他行礼,一双乌黑大眼睛圆溜溜的,往人群中不知怎的就瞪住了奉冰。奉冰觉得好笑,也与他对视,直到前头的赵王奉砚咳嗽了两声。
行过大礼,圣人特命奉砚、奉冰留下,与他们一家三口一同往观旁的小殿去。那里供了几个道家的小仙,往常是无人问津的,此刻摆了些瓜果清酿,暖炉熏香也都已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