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南山下(75)
蔺北看他:“恩?”
他说:“后院毕竟太远了。“
“仅仅只是几步路而已啊。”蔺北笑道。
谢青容看了她一眼,灯光之下, 蔺北只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似乎如旁边的火一般炽热,跳跃,忽动。
默了半晌,他点点头:“也是,那我明日帮你搬。”
空气中再次安静下来,蔺北看到谢青容好像若有所思般,便问道:“你怎么了?”
谢青容轻轻摇摇头,夜色在他的脸上撒下了一层灰色,看不清神色:“我在想今日七叔说的话。”
蔺北轻声说道:“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这句话嘛?”
谢青容看她一眼,点点头:“对。”
蔺北却笑:“不对。”
“哦?怎么不对。”
蔺北说道:“其实你心里明白,你应该想的是另外一句。”
“但也沉重。”蔺北顿了顿,说道。
他点点头:“确实很沉重。”
他想了想,说道:“以前我——求学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位先生。”
蔺北没有搭腔,眼神却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我家庭贫寒,当时却顽固不堪,先生不厌其烦教导我,倒是慢慢压制住了我的顽劣;长大之后我自觉也算收益颇丰,便打算也在私塾里帮忙,先生同意了,也渐渐让我参与私塾里面的事情。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想让我当他的接班人对待。当时有另外一个私塾里面的人看不惯他,按照设计他,他没有办法洗清,就当下了所有的污名,在最后时刻推我上位。”
那个人用了很多年磨出了一把刀,小心翼翼地将刀把放在谢青容的手里,却将刀尖刺向了他自己。
蔺北不是没有听出来他语气中的代指,这个私塾也许不是真的私塾,正如那个房屋是杜子美的房屋一样。
只是有时候,她会有些迷茫。
迷茫“归宿”二字。
她从小走南闯北,见过南桥北岸多少景物,那些山高水长,阳光明媚,温暖轻柔地洒在脸上;还有如墨倾洒的夜色,哗啦啦如万马奔腾的大雨。
到处都是美景,可到处都没有归宿。
那些只是错过。
只是过客而已。
她的心仿佛纠在一起,不由地回想到了第一次看到这客栈匾额时候的感受。“过客居”——天涯浪子居住的地方,就那样以不容分说的姿态,闯进了她的心里。
她很好奇起出这个名字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是否也如“天涯一过客”般。
到底这些迷茫在追逐些什么?
多年不忘旧时先生好友的谢青容,多少年不曾回过故乡的七叔,宁羡卞和的刘偶书,彩绘万物唯独不画其自己的柳叶……还有,她自己。
那个穿梭在山水丛林的,落寞沉静的自己。
仿佛就真的如同那天子蝉花上的花粒一般,无处落脚。
没人能够回答,即使他们自己。
几日后的一天,刘偶书突然很是着急地来“过客居”找他们,眼里有着血丝,形容有些癫狂。他是将孩子放在了别家,跑来的。
他说,他找不到七叔了,请他们帮忙找找。
蔺北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着急的样子,他抱着头,一遍一遍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他这几日病的越来越严重……我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可是他一夜都没有回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谢青容提议三人分开去找,原本见刘偶书样子恐怕撑不住,让他回去恐怕也不肯,于是他换了种说法,说是让他到村子附近找找。
村子里人多,看漏的可能性大些。
其实蔺北知道,他的另外一层含义是,在村子里如果他晕倒了,还能有人救助。
于是蔺北便和谢青容兵分两路,一路水路,一路山路。
蔺北选了水路,莫名的,也许是脑子里他半靠在小船中的样子让人深刻,即使刘偶书说过他早已经在这里看过,但是蔺北还是来了。
天边火烧云照的通红,一眼远望,让人想起了戈壁上一望无际的孤寂。春末时节,夜晚凉意开始袭来,落日余晖却还在发挥着余热。村落中热热闹闹,小孩子的追逐声,狗吠声,大人的呵斥声,田埂上来来往往的招呼着。
渐渐走着,这些声音从她的耳边渐渐消去,就像是被耳边的风都吹走了,只余草丛里阵阵虫鸣。
蔺北远远看到一个小舟,小舟上是一个黑影,夕阳洒在他的脸上,有一层橙色的余晖,像是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她没说话,缓慢地走过去,并又不自觉轻了脚步,停下。七叔端坐在那里,他从来没有做的这么直,脸上映着霞光,带着点回光返照的灿烂微笑,仿佛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