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南山下(77)
小孩是不宜围观送葬的,按照风俗,大家会用一个渔网将村里的几个小孩子罩起来,这样的话鬼魂的煞气就不会伤到孩子。蔺北不知道这个风俗是不是真的,毕竟那样的七叔是不相信什么鬼魂的。
浩浩汤汤的人群拖着白色的尾巴,吹打哀叹声渐渐远去。
于是,在某一处。
在宽广高朗的星空之下,周围都是齐腰高的草。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有人曾在这里批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
生时虽不忘故土,死后却也不忘逍遥。
大气而苍劲的字迹在石板上显得若隐若现,引得星月探头。清辉月华洒下,杂乱的草丛中若隐若现。
那是七叔的墓碑。
他留在了他望过无数次的地方。
第39章 [VIP] 第 39 章
自七叔葬礼之后, 两个人明显缓不过来。
一个是柳三叔,他和七叔相知相交了将近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二十年对于整个人生的重要性或许可以比拟他们对于彼此的意义吧?
另外一个就是刘偶书。
丧失亲人之痛,蔺北尝过。
它更像是犹如千万只蚂蚁潜伏侵蚀, 不知什么时候心便猛然一空。
所幸房屋修葺工作都已完成, 但刘偶书根本就没有在管它,而是待在七叔的房间里整理他的东西。
面目无特别的悲伤,只是木然。
他其实已经记不起自己待在这里好久了,其实这屋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可以整理的东西。
旱烟管, 钓鱼线, 小桶,陶杯。
七叔的生活无比简单,简单的却让刘偶书有些心酸。
他的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些疑问和挣扎, 到底这些为了所谓正义去坚持到底……对不对,值不值得?如果他当时再通融一些,忍受一点那些污秽, 起码不会让他的父亲……最终如此清贫的离去。
他又在心里轻声地问了自己一遍,你是否后悔?
心底的小人这次顿了一下, 这才说道:“不知道啊……”
自古孝义两难全。
周遭的权利和剥削侵蚀,和此刻是完全不同的难受, 却都让他难以忍受。
这么想着, 他缓缓起身, 感觉腿有一些麻, 肚子有一点饿。
在屋子里待得太久了。
只觉此刻饥, 渴难耐。
他不想走太远,便随意转进屋子里, 看到什么就随意解决一下这口舌之欲吧?
房间里很简单,还没有收拾好, 没放多少东西。
刘偶书这才发现自己进的是那个海草房。
因之前要修葺,所以里面的东西都搬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这里面也没有什么吃的东西。房间原本是七叔打扫的,还没有打扫完毕,靠近窗口的木桌子上还有些灰尘。
他正欲离去,脚步却突然一顿。
他看见木桌子上放了个奇怪的陶瓷小罐子。
这罐子有些奇怪,上面裂开了一点缝隙,但里面的东西却丝毫未见。刘偶书深得柳三叔喜欢,自然对陶瓷有些了解。
他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柳三叔的手艺,或者可以说,它不像是江南这边细腻温婉的手艺,上面的人像神佛,浸透着一种苍茫。
他……从来没有看到这个罐子。
他缓步走过去,有些疑惑地摸了摸罐子。
罐子冰凉,上面有一个盖子。
他的手放在盖子上,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轻轻地揭开。
罐子里放着的是一抔不知来自何处的土,土上放着一封信。
那不能称为一封信,因为它很短小,像个小纸条。
信上简简单单,写他的人明显有些生疏,或许好多年没有写了,字的下笔有些不稳,但可以看出写的极其认真。
上面只有九个字。
“天下之贤,与天下用之。”
清明时节雨纷纷。
天空灰蒙蒙地,下起了小雨,然而从半山坡中看去,四处却是翠绿欲滴。
蔺北润黑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问道:“你过几日便走吗?”
刘偶书点点头:“是。”
“不和其他人告别?”谢青容问道。
刘偶书这下倒是顿了下:“柳三叔从小看着我长大,现下我突然离开,他肯定难以接受……拜托二位,帮我劝着了。”
蔺北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在这一年的清明日,刘偶书终于离开了。
带着两三岁不到的孩子。
在刘偶书做县尉时,便有一位湖州太守偶然间注意到了,曾多次相邀,刘偶书瞒着七叔,说是要照顾家中年迈的父亲和年幼的孩子,所以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