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赋(前传)(64)
“念念——”程昀遥遥看着她,苦笑道:“我对不起你。”
那日离开定江侯府后,他失魂落魄地行走在大街上,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合春楼还亮着灯,便进去歇歇脚。
向来冤家路窄。
那夜苏镇恶正与几位富豪朋友喝酒 ,许是喝得多了,不由得提起往日跟随先皇征讨天下时的光辉事迹,说到虚阳山脚灭太子时,顺带侮辱一通程曜和程立,也就是程昀他祖父和他爹,一边说一边挥舞筷子,说自己当年何等威风,一□□穿程立的脑心……
纵然苏镇恶是两朝老臣,但因他出身卑微,朝中的名门望族也不愿与他来往,恐拉低了自家门第,苏镇恶也不屑巴结,于是和有钱无势的富豪们成了好朋友。
有时聚在一起饮酒聊天,偶尔吹吹牛也有人捧场。
程昀本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本来吧,这苏镇恶是容策的义父,而容策是程念心爱的人,他不愿给妹妹招嫌隙,想着就此打道回谷算了,再不问世事。
奈何出府时发生了一件事,令他顷刻转了想法,下定决心要拆散他们俩,正好苏镇恶一番侮辱父亲和先祖的话勾出他的怒火,他便毫不留情借着捧场劝酒时给苏镇恶下了毒。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
第32章 相思与君绝(二)
马蹄未稳,程念便急匆匆自马背上翻身而下,不慎踩到裙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正值初春之际,夜风微凉,卷起她素白斗篷一角。
锋利的剑尖抵在程昀心口处,缓缓往前推进,步步紧逼,衣料隐隐泛出血色,持刀的人似乎下一秒就会毫不手软破开他的胸膛,送他上西天。
程念也顾不得其他,拽着程昀后退几步,挡在他身前,眼神乞求看向容策,“阿策,求求你——”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哥哥死在自己眼前。
“冤有头债有主,让开。”容策一改往日对她的温柔亲昵,眼神寒如冰凌,直勾勾盯着她身后的程昀。
他向来爱憎分明。
程念固执地立在原地,不肯让出分毫。
气氛一时升级到白热化阶段,默了片刻,容策冷冷开口,吩咐周围士兵,“驱散无关紧要之人,全部退至十丈之外,队形不变。”
见仁应一声是,与众士兵驱散人群后退至十丈以外。
“阿策,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哥哥,求你了……”在容策冷漠地注视下,她蓦然跪在地上,尾音随风摇摆不定,颤出哭腔。
容策依然保持着持剑的手势,眼瞳发红,眼底无多余情绪,淡淡道:“他杀了我的父亲。”
语罢,目光死死锁定在面无表情的程昀身上。眼底闪着嗜血的光芒,冷酷且狠厉,这是他在战场上才有的模样,“杀了你算便宜的,若不是看在你妹妹的份上,本侯定会将你祖宗十八代的坟给掘了,以慰我父在天之灵。”掘坟鞭尸也难解他心头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是动了情,但他从不是会被儿女私情控制的人。
程念着实害怕他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不由得往前跪行几步,那剑便堪堪抵在她额间。
容策微微蹙眉,“若我不杀他,便有愧义父养育之恩,念念,莫要令我为难,陷我于不孝之地。”
“可是……”程念平时也算伶牙俐齿,此刻脑子却一片空白,张张嘴,说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话,“就,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容策依旧不肯让步,剑尖却不动声色往后移动一寸,血丝布满眼瞳,“二十一年前,若没有阿姐和义父,我只怕早死于深山之中,更没有机会遇见你。”默了片刻,他似乎是下最后的通告,语气沉沉似乌云倾轧,“哪怕你怨我,恨我,今日我一定会杀了他。让开!”
话音犹未落,程念的手臂便被他紧紧拽住,一股大力将她拉起来,泛着寒光的剑锋一偏再一转,只闻“扑哧——”一声,程念眼睁睁看着锐利的刀剑没入程昀心口,再抽出来时,白刀已然化作变红刃。
看今日这阵势,程昀早知自己插翅难逃,他并未挣扎,出奇地平静。
一线暗红的血自他嘴角汩汩流出,淌至下颌处拉出一条长长的血丝,不断滴落在衣衫上。
年少时拜鬼医为师,尝试过万种毒药,早已练就百毒不侵之身,唯刀剑可取其命。
他叮了程念一两秒,眼神放空,而后直愣愣仰倒在地。
“不要……哥哥……哥哥……”一滴眼泪毫无预兆自眼眶飘落,熊熊火光将她的清澈的杏眼映出血一般的颜色。
眼睁睁看着亲哥哥死在心爱的人手下,她却无力阻止……
心痛,刀剑钻心似的痛。
使劲浑身解数挣脱容策的手奔至程昀身旁,痛哭着将他搂在怀里,伸手去堵他心口处的血窟窿,可那鲜血流不完似的,越堵越多,沾了她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