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相(230)
直到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惊破了寂静深夜,薛继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缓缓坐直身子活动了两下。
沈玉容见状也放下了针线,起身走近了伸手给他捏捏肩,嘴上还不忘念叨:“你也是不知道休息,夜夜都看到这么晚,四十多岁的人了,真不怕老了身病。”
薛继叹息一声,无奈道:“陛下卧病不起,这些东西总不能积压到明年去。”
说起秦胥的病,实在是令人担忧,一来是旧疾时不时发作,二来是最近又添了心病……
去年年末,皇后宫中传来喜讯,说是有了,秦胥听到之后龙颜大悦,赏了不少奇珍宝物。
到了今年初秋,皇后不知怎么就磕着了,八月早产,折腾了整整一夜,终于诞下了一女。
秦胥已经有两个皇子了,又不是头一回为人父,照例而言不应该如此激动。可偏偏他一听是个公主,比得了皇子还高兴,竟然下旨大赦天下。
可这圣旨发下去还不到两个月,出生不久的小公主就夭折了。
秦胥心里头受不住,才入冬就一病不起了。
这种时候便苦了身为丞相的薛继,一头要接手料理天下大事,另一头还得在御前伺候,生怕一不小心落下个专权、一人独大的帽子。
沈玉容知道他不容易,听了这话也就是嗔怪地瞪了一眼,到底没真怨他什么。
转身把床上被褥铺好,没好气地催促了一句:“快休息吧,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
薛继回头看了看她,正准备吹灭一旁的烛灯,却又猛然想起一事来,匆匆打开了床边的匣子,翻找着里边厚厚的一沓信封。
“找什么呢?”沈玉容听见声音心生疑惑,撑着身子侧过头朝他看去。
“昨儿你大哥来信了,我当时忙着处理刑部递上来的名册,一恍惚就给忘了。”
听了这话,沈玉容来了兴致,方才还困得睁不开眼,这会儿是睡意全无,撑着床榻坐起身,就等他把信找出来。
薛继翻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沈长青寄来的信,撕开了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往回走几步在沈玉容身边坐下,才展开信纸和身旁的妻子一同细看。
“哥哥要来长安?”沈玉容有些诧异,在她的记忆中,沈长青一直不愿意踏足京城,就算是有生意也都交给亲信的手下来交涉,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还挑这开春之际来?
来年开春京中可有一桩大事,事关与邻国通商,多少商贾世家明里暗里盯着这块肥肉,沈长青……该不会是想分一杯羹吧?
薛继也陷入了沉思,沈家在京中的生意不多,真要争这份利,绝对不容易。沈长青到底是来凑个热闹,还是另有打算?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没见了,既然沈兄要来长安,咱们说什么也得照顾周全。”
——
岁末的事情总是格外的多,朝廷上的事情已经让薛继忙得焦头烂额,家里的事情自然只得留给沈玉容和苏虞两人操心。
好在薛琛时不时带着华玦公主回家来陪着,遇事也都会搭把手,除夕前一日,薛府上终于是安定了。
除夕当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薛继身上已经换了枣色的蟒袍,门外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等着送他进宫赴宴。
薛继到宫门口下了马车,正好遇上从另一边过来的徐阑,两人打了个照面,并肩往里走去。
“陛下身体如何了?”
“时好时坏,等开春天气变暖之后应该会稳定些。”
入席之后,只听殿上传来丝竹声,随即便有侍女下人捧着酒菜鱼贯而入,齐齐整整地摆在每个人的面前。
薛继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眯着眼看了看上方坐着的秦胥,虽然隔得有些距离,看得并不清楚,可还是能察觉他面色有些苍白,眼神之中流露着疲倦。
看着他如此羸弱,薛继心里暗自泛苦。这些年来陛下的变化是越来越大,早已不如十余年前英姿勃发……
薛继朝一旁的大太监张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今儿这晚宴要到什么时候?”
张玉也不知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低着头恭恭敬敬如实答道:“回薛大人的话,怎么也得过戌时、近亥时了。”
一听这话,薛继忍不住皱了眉,心里暗道:这么晚?陛下如今的龙体怎么撑得住?
“就不能早点散了?”
张玉赔笑着应道:“往年都是这个时辰,晚上还得守岁呢,只怕早不了。”
薛继压着火气沉声又道:“往年是往年,陛下现在这个情形,如何跟往常相比!”
张玉也无奈,弓着身子支支吾吾半晌,只能应付一句:“奴才去劝劝陛下,大人别着急……”
张玉回到御前,果真委婉地劝了几句,可秦胥最听不得旁人明里暗里说他身子弱,冷着声音斥责了几句,又把人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