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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869)

作者:府天 阅读记录

杜甫今日在酒肆中因诗文赌斗而被李白邀约入席,听到三人报名后立时大生敬仰,等到再听说他们要随杜士仪前往鄯州,他那种心底蠢蠢欲动的远游欲望就更不用提了。须知他之前才游过山东,本打算在长安转一圈后便南下吴越,可现如今杜士仪出口相邀,他不禁想都不想便站起身长揖答道:“承蒙中书邀约,我正恨不能一睹河陇风光,固所愿也!”

“哦哦,君礼这次带的人会不会太多了?”这是王之涣和孟浩然咬耳朵时说的话。

而宇文审则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暗想老师对于同宗同姓的族人还真是照应,今日第一次相见就肯提挈带人远行河陇。

至于李白,他习惯性地喝了一口随身那个小酒葫芦中的酒,目光灿若晨星:“君礼此次河陇之行,一定会很有意思!”

同一时间,原本云集长安的选人在经过团甲奏授后,先后拿到了自己的告身,自然也就陆陆续续准备离开京城走马上任了。多年守选,再从铨试到注拟,辛辛苦苦这几年,就是为了这一纸薄薄的告身,要说艰辛自不足为外人道。其中官职好的也就罢了,官职不好心怀不满的,却还是不得不垂头丧气前往上任。这其中,不用再辛辛苦苦奔赴任所,业已拿到了户部度支主事告身的方渐,自是百感交集。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在铨选时遇到那样好说话的主司,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杜士仪为何简拔了自己!

尽管已经很晚了,可方渐依旧没有半点睡意,尤其是听说杜士仪明日就要启程前往鄯州,他想想自己甚至都没去道一声谢,总有些过意不去。他可不是那些崖岸高峻的名士,名不见经传的他对于遇到那样一位伯乐,心里要多感激有多感激。此时此刻,他索性披衣出了赁居的房间,站在檐下仰头看着星星,突然迸出了一个念头。

要么,他明日去给杜士仪送个行……可是,这会不会被人误解为杜士仪这个主司交通选人?还是算了,别感激不成却给人添麻烦……

想着想着,他最终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房间里,突然瞥见一旁的柜子上还堆着一些礼物。在数目庞大的选人之中,他所得的官职算得上极好,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有什么路子,故而竟是给他送了各种各样的贺礼,而他只有一个仆人,根本来不及处理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想到眼下完全睡不着,他索性上前去把各式各样的盒子都搬了下来,一个个动手拆开。

能送得起礼的选人,家境大多富庶殷实,一连拆了三个盒子,只见有的是包装精美的茶饼,有的是价值不菲的石砚,也有的是鎏银的器皿,当他拆到第六个盒子,发现里头竟然是一个看上去寻寻常常毫不起眼的算盘时,终于愣住了。他本能地拿起算盘,见下头还遗落了一张纸笺,便将其拿了出来,可不看还好,一看之后,他险些一个拿不稳直接把算盘给摔了。

“是杜中书……竟然是杜中书,怎么可能!”

竟然是杜士仪送的他算盘!

难以置信的他看了一遍那张纸笺,紧跟着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等完全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他方才呆呆坐了下来。他就知道,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籍籍无名之辈,怎会让杜士仪另眼看待,原来,原来是当年奉旨巡行天下,主管括田括户事的宇文融,是宇文融向杜士仪举荐过自己,而杜士仪果然在亲自面见考察过之后,就立刻拔擢了他!他一直以为当年尽忠职守做的那点事,宇文融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会有今天!

“宇文户部……还有杜中书……知遇之恩,他日必报!”

同样的礼物,杜士仪送出去四份。在注拟时提拔了这四个人之前,他已经让赤毕仔仔细细打听过了四人的秉性和经历,因此很笃定在为他们注拟了相对不错的官职后,再在所谓的门下省过官榜变故消停后,送上一样对四人来说表面价值平平实际价值不同的礼物,足可加深这一次铨选的经历。至于要再拔擢重用这些人,那就要等今后了,他眼下的权力还不够。

此时此刻夜已经深沉,他看着枕边安眠的王容,突然伸手把玩着那一缕垂下来的头发,最后又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十余年岁月,虽不曾斗转星移,却也已经物是人非,那些曾经照拂过他提携过他的长辈,一个个或垂垂老矣,或撒手人寰,而他已经成长起来了,就连儿子也已经可以满地乱走了。而与此同时,现在他的敌人也比从前的敌人更加强大!

突然,一只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他微微一愕,就只见枕边人已然睁开了眼睛。

“大晚上总是不老实,该睡了,明日你可就要启程赶路了!”

“好!”杜士仪突然凑过去,在王容的红唇上轻轻一啄,随即才坏笑道,“养精蓄锐,等来日你带着孩子们和我聚首的时候,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战什么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容一时嗔怒,用被子死死把杜士仪给裹紧了,只露出个脑袋,这才脸色绯红地翻身折向了里头。足足好一会儿,她才再次翻身面对着杜士仪轻声说道:“不要逞强,凡事多加小心!”

“嗯,你放心。”

第727章 家世之分,郡望之别

该辞行的人,杜士仪在此次出发之前,已经一一或登门或致信辞行了,岳父王元宝那儿也再次承诺了,来日帮忙请人教导其两个嫡孙。因此这一天他临行之际,出长安城送者不过寥寥几人。其中,嗣赵国公崔承训作为姻亲,代表母亲和阿姊前来相送,姜度这个嗣楚国公竟是也到了场。两人都是袭爵而又没有尚公主的公卿子弟,虽则性子不同,但还说得上话,各自尽了情分就一同回去了。可让杜士仪没想到的是,裴宁竟然再次亲自来了。

“三师兄,今天可还有朝会……”

“你以为我会莽撞到缺席朝会来送你?自是有萧相国和韩相国允准的。”裴宁一言既出,见杜士仪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轻声说道,“大师兄昨日刚刚来信,他说,代州耆老虽说尽力挽留,但那位新任使君是个小心眼的,所以他已经请辞了经学博士,代州裴氏延请他在代州建私学,任山长,就是扣着他不放回来,他想着你在代州花费了不少心血,最后就半推半就答应了。”

杜士仪知道自己在云州也好,代州也罢,政绩军功暂且不谈,只论在当地军民心目中的声望,后来者要追上确实难度十足,正因为如此,新任长史容不得州学中还扎着一根钉子也并不奇怪。只是,代州裴氏如今的话事人裴明亚能够留住卢望之,甚至还为此开立私学,想来也经过了深思熟虑,而他那位大师兄竟然能够答应,两边一拍即合,显然正如裴宁所说,是因为他的因素更多些。

“回头我会亲自写信,多谢大师兄这苦心。”

裴宁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杜士仪那庞大的随员队伍,因笑道:“听说杜审言的孙子杜甫杜子美,昨夜被你身边那李太白三位强拉到你家里去了,今早就随你一道前往鄯州?”

“三师兄这耳报神未免也太快了吧!”杜士仪凛然大惊。

“当时他们三个在酒肆中闹得很不小,不但我知道,恐怕其他很多人也都知道了。别的我不想多说,你如今隐隐为京兆杜氏这一辈最有话事权的人,行事小心些。襄阳杜氏虽追根溯源,和京兆杜氏源出一脉,郡望却远远不及,杜子美在外称杜预之后,樊川南杜北杜,多有杜氏族人心怀鄙薄。虽为同姓,同出一源却老死不相往来的,世家大族之中多了。便好比我和兄长以及裴京兆,人称南来吴裴,甚至连本来的寿阳裴氏之称都罕有人知,还不是因为当年从河东南迁之故?”

这些当年旧事,裴宁也没有亲身经历过,谈不上有多刻骨铭心,此刻提醒与其说是感同身受,还不如说是防患未然。因见杜士仪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郑重其事,他便露出了一丝罕有的笑容:“时候不早了,启程吧。我既然回了长安,必然不会让你一番心血白费,该照拂的人我会留意,尤其是那张名单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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