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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以为我是佞臣(99)+番外

作者: 突然撑死 阅读记录

这个人是他的神,是他终生追随却又永远触碰不到的人,哪怕诱哄着他喝下毒酒也甘之如饴的人。

——他有多想在他脚底下匍匐跪拜,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爱他,可爱他的同时却又心怀不甘,甚至心存怨恨——

他的身旁永远围着那么多人,这些杂碎看他的神情都那么的如出一辙,这些肮脏腌臜的情愫看得他汗毛倒竖,看得他恶心至极:他们怎么配?怎么配拿这样的眼神去亵渎他的神灵?

阿卓每每见到这些心怀不轨之人,胸腔里就好像跳动着一团火,这团火将他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只剩下一腔怨恨,脑子里不断地有一个声音叫嚣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死死握住腰间出了半个身子的银刃,掌心逐渐被温热的血捂得发热,一小注血滴从他的掌中纹路滑下,滴到他的外衣上,这时阿卓被仇恨充斥的双眸里闪现出一点清明,眼前似是想起他的神明站在桃树下,双眸潋滟如水对他说:“阿卓,你原来的那身衣裳旧了,我自作主张为你丢了去,今日去为你新买了件。来试试合不合身。”

他永远能记得那人的神情,眉眼之中的笑意好似能醉人,他永远都是这样,这样云淡风轻,像四月的桃夭、三月的牡丹,尘俗庸人自扰,只有他身处最深的泥潭里却也能永远从容。

阿卓最爱他的温柔,但手伸进水中掬一捧最后却一滴不剩,最想紧紧抓在手心的最后越是越推越远,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从高高在上跌入尘埃,看他撕碎淡漠,看着他因为自己而痛苦,甚至啜泣,眼角染上红晕,嘴里意乱情迷地呻吟——甚至连阿卓也曾有过同样肮脏的想法。

可他是他的神啊,于神如此亵渎乃是最大的不忠。

最终他还是只能将匕首归入剑鞘,而后在他小憩庭院时为他撑住一柄油纸伞,将头顶毒辣的太阳驱赶到别处,又或是替他将有些凌乱的衣裳理平,可若单单只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够甘心?

可望而难以触及的,最是诛心。……乞巧节后半个月,这天天色正好,沈孤城换了一身便装来梅香小筑寻得林惊云的身影,他刚起身不久,许是昨晚侧躺的缘故,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一道红痕,眼底还不甚清明,阿卓为他眼上蒙了白绸,又给他梳洗束冠,沈孤城饶有兴致地站在门边看着,没有出声打扰。

林惊云只有这个时候最有人间烟火气,他不知道一国之君还在门口连进门都是奢求,自顾自微垂着眼睫,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时不时微微张着嘴打一个哈欠,整个人卸下了保护自己的棱角,看起来乖巧至极。

——跟他小时候的模样如出一辙。

沈孤城看着看着,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屋内的人怔愣片刻,随即回过神来,阿卓咬着牙低头侧过身子挡了挡,将林惊云半个身子挡在沈孤城的视野之外,好像这样就能使公子免于受到这人的打扰。

阿卓不喜欢沈孤城,这种不喜欢是直接刻在脸上的,每次一在梅香小筑见了他便毫不客气地甩脸色给他看,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提,沈孤城念在林惊云的情分上没有与他多做计较,只当他从前二十年在外头野惯了不懂得宫里头的规矩——

只要林惊云喜欢,他受点委屈倒也无妨。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旋即迸裂开剧烈的火花,这梳头小厮人看着挺瘦弱,然而眼神却有些叫人心悸,他看人时不像人,倒像是一条恶犬随时随地都可能趁你不备咬上一口。

他衣服之下甚至能看到骨头,听说这人早些时候是晋州外头饥荒逃出来的,这些日子在林惊云这里生养好些时候已经恢复了些人样,不知从前那段不为人知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思及此,沈孤城心底一软,越过无名少年将目光落在坐着的人身上,柔声开口道:“清衍,前些日子韶洲不太平,你在这里闷了这么多天,可要出去瞧瞧么?”

那人为自己扶正了发冠,语气轻快,夹杂了些许惰懒:“你想带我到哪儿去?”

沈孤城道:“江南韶州这里有一间雅室,千金扇底点徽墨,万株玲珑夜雨临池——”

“是有人一掷千金也难得一见的人儿。怎么样,清衍可有兴致与我同去?”

林惊云一怔,他的指节搭在铜镜前,白纱顺着他柔顺乌黑的发一路流到发根,轻轻垂下,沈孤城记得从前在国子监,每逢师傅提出几个国策叫他起来问询如何之时,他便是这样的神色。这个人便是连最最微小的动作也能做出一般出落凡尘的意思。

——这是他最爱的人,不论何时,都永远如此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