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峙读完信,才让下人开口:“什么事?”
“尚书右丞求见。”
王峙将信丢在案上:“谢右丞?”
“是。”
王峙笑笑:“是求见吗?”
下人为难,默了片刻,如实答道:“他说要见你。”
王峙闻言,果真如心中所想,本要一口回绝,忽然想起来,今早庄晞来见过他。
已允诺庄晞主簿之位,现如今就任手续尚未办好,他怎么来了?
王峙将庄晞迎进来,庄晞旋即拜下,道出心声。
庄晞道,谢让的事闹得太大且太荒诞了,不知怎地,他竟生出愧疚之心,寝食难安,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一。
求王峙得饶人处且饶人,给谢让留些颜面。
王峙当时气呼呼,直道:“我这是在帮你!你怎么反倒怪起我来?”
且荒诞夸大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谢让自个的所作所为超出预料!
王峙和庄晞该有什么愧疚?
可任由王峙再三给庄晞解释“自作孽,不可活”,庄晞仍不改心意,求王峙收手,替谢让求情。
王峙不仅当时没答应他,夜里回去了还向裴爱抱怨,说庄晞这人不知好歹,且是圣人,别人都做不来的大圣人。
裴爱见王峙怒气在头上,并未当时与他辩驳,而且温柔地抱住他。
王峙本能,回圈住裴爱。
两人算是“新婚”夫妇,这一抱一搂,情难自禁,在冲天新购置的床上先解相思。
解完,王峙钢筋铁骨化为绕指柔,再无一点怒气,裴爱这才依偎在他怀里道:“庄郎不是圣人,他只是习惯了小心翼翼。”
王峙陷入沉思。
裴爱的话,最入耳。他夜里思索,这会要下命令,也因裴爱的话,起了犹豫。
王峙脑海中浮现庄晞求情的情景,心想这人哪里小心翼翼,他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王峙理了理衣衫,清声道:“请右丞大人进来吧。”言罢,调整身姿,正襟端坐。
很快,谢纭由外及内。
他这人王峙在官场上打过交道,是个不紧不慢的人,眼下却有些按耐不住,跨入堂内,连台阶都是两步一跨。
谢纭至前,朝座上王峙微作一揖:“郡守。”
王峙回礼。
谢纭笑道:“听闻我家顽劣小儿现在郡守处,不知因何事做客良久,迟迟不归家?”
王峙肃然反问:“怎么,谢家有事吗?”这么急着回去?
谢纭深吸一口气,他来之前,族中有人点了,说已托付谢英。所以他最初的来意,是直接找王峙,先给谢让一个声誉好的结果,然后放人。
干净利落,合作愉快。
但一句就被顶回去,谢纭心想,只怕谢王两家不睦已久,谢英托付之事遇到阻扰,有心无力。谢纭便打算以己之力救儿,将事情斡旋妥帖。
谢纭以眼神示意身后两名随从退下。
他想法,王峙会意,同屏退左右。两人私谈,利弊进退都好协商。
哪知道,王峙似乎并不懂谢纭的暗示,反而命道:“来人,把谢郎带上来!”
谢让只是软禁,并未绑缚,一带上堂,他就跪在父亲脚下痛哭流涕。
第40章
大庭广众,谢纭只得怒斥儿子,叫他痛改前非。
谢让道:“改改改,孩儿一定改。”此刻万分后悔,早知如此,那日清早说什么也要从外宅逃跑。
谢纭训完儿子,再拉下身段,向王峙求情。
王峙道:“此事却是难办,女虽是外宅,但到底也是他人的……”
谢纭垂首斟酌,两弊相较只能取其轻,深吸一口气,道:“此言诧异,郡守不知,其实这女原本就是小儿的外室。”
仍在泣涕的谢让,听到这里,忽然止住抽泣。
他觉得眼前的光亮了。
谢纭无丝毫慌乱,向王峙澄清,之前外头流传,说美姬是庄晞的外室,其实是误会——是不了解的人,将谢郎误认为庄郎。
谢让只是养了两个外室,并未偷占友人姬妾。
王峙笑道:“哦——原来如此。”他顿了顿,“这样看来,真是误会了!”
虽然是误会,但仍要出判定结果,王峙命人将谢纭、谢让的供词全拟在纸上,誊抄张贴,一时间广陵乃至建康,都晓得了谢家子弟在外养外室的事。
谢家再难拿王近的旧事攻击王家了。
据说,那谢让回去,不禁被关了禁闭思过,两名外室亦被远远的发卖了,再不得相见。王峙未再见谢让,不知当事人作何感受。
他只知道,庄晞的冤屈得以昭雪。
是夜王峙回府,小两口同拥榻上,禁不住再提起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