壤土(155)
学习的时间是真的很难往出挤,一般是晚上哄王杰瑞睡觉以后我才能坐到石桌前做点习题,电池台灯亮度不够很费眼睛,我打算下个月无论通不通桥都再弄台发电机过来,让我不用再受这昏暗光线的苦。
跟我一起过来的那对年轻夫妇在我游说了好几次以后终于同意给四岁的儿子取个名字,小家伙的名字继承了他爸,叫拉米。
儿子从父亲那里继承名字或者女儿从母亲那里继承名字在芦河村周边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小家伙的爸爸就叫“拉米”,他的爷爷也叫“拉米”,他爷爷的爸爸也叫“拉米”,这个充满历史的名字只能由家里第一个平安长大的男孩继承,按照传统现在四岁的小毛头还没资格继承它,但爸爸妈妈为他破了例。
有了四岁的“小拉米”,那个黑瘦木讷不善言辞的害羞男人就成了“老拉米”,能看出来他很为自己儿子拥有了名字而高兴,我们背井离乡,不愁吃喝,孩子能像现在一样健康是他和妻子梦寐以求的。
今年十七岁的“老拉米”跟他大两岁的妻子“维”白天要花大把时间伐木、搬运石头、狩猎和采集野菜浆果,他们的儿子小拉米寄放在我家里,陪王杰瑞。
我们芦河村的年轻人照顾孩子实在是粗糙,只管让孩子吃饱饱的别受伤得病,其余一律不管,堪称“放野式育儿”,小拉米在我这边陪王杰瑞也没少给王杰瑞教坏毛病,光他偷偷把小虫子和不知名的草根塞给王杰瑞吃就没少被我收拾。
小拉米也是好意,土里挖到胖胖的虫子自己舍不得吃,带回来专门洗干净喂王杰瑞,没想到我不但不夸他还打他屁股,他委屈极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拉米和他老婆真该谢谢我,白天上班忙得头晕脑胀,回家还要耐着性子给两个小崽子讲为什么我们不用吃虫子,为什么不能乱尝草根和浆果,什么叫做“食物中毒”,为什么要“讲卫生”,“寄生虫”是怎么让小朋友生病的。
相比起小拉米似懂非懂,我儿子的理解能力反而更强,总之他现在知道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往嘴里塞,否则不光可能肚子疼,被老爸发现还得被收拾。
小拉米还是很喜欢往我这边跑,不光因为王杰瑞有很多玩具,更因为我这边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好吃的,他从来没有尝过,味道棒极了。
小拉米最喜欢的东西是糖,他吃过甜甜的浆果和草根,但从来没有吃过糖,第一颗橘黄色的透明水果糖放到他嘴里的时候他眼睛瞪老大,几乎没法相信自己嘴里的味道。
芦河村是没有“孝顺”这个概念的,那孩子却很孝顺,他那么喜欢那颗糖果,把它含了一会以后还是吐出来,捏在手心里想带给爸爸妈妈。
那种朴素的善良真的很让人感动,没有人特意教过他,他就是本能般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我初中看过的书里否定“人之初性本善”,说现代社会里的人都是因为互相教化和约束才表现出善行,在原始社会里是没有礼仪道德之说的,所有人都像野兽一样,毫无顾忌的自私自利。
那本书上说的是错的,我眼前的孩子就是最大的证据。
小拉米两年以前也有过一个妹妹,据他妈妈说他很喜欢那个妹妹,总是在草窝里跟小妹妹靠在一起,有吃的东西自己舍不得吃也留给妹妹,可惜妹妹不到一岁就生病夭折了,他难过了很久。
小拉米很喜欢来我家,虽然他很多东西都不懂,总让我头疼,但我还是愿意让我儿子跟他一起玩,因为他真的是个温柔的好孩子,我愿意他当我儿子的朋友。
王杰瑞现在一岁半,走路很稳当,爬起来更是飞快,小爪子什么都爱摸什么都爱碰,我所有东西都得封在柜子里,否则就得被他糟蹋,有了小拉米以后屋里更是像养了猴子,我的椅子凳子都用岩石跟地板黏成一体,否则两个小崽子挪着椅子爬上爬下简直让人操碎心。
先前没经验,总以为零食放到高处架子上,两个小孩没法搬椅子就够不着,没想到我让阿福在家照顾两个孩子,阿福那个混账指挥着两个孩子骑它身上揭开水晶柜门拿吃的,等我回来不光零食柜子大敞着,连我的书桌上都遭了殃。
“谁偷吃东西了?”我拿着棍子气急败坏敲桌子:“谁干的?”
一只大狗,一大一小两个小崽子都很矜持地缩成一团,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的墨水谁喝的?”我把桌上打翻的墨水瓶给端起来问他们。
三个兔崽子都一脸无辜,表示自己不知道。
“你们照照镜子,看看你们的脸,”我端着镜子朝向他们的:“自己张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