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9)
在湘水捞尸的人水性极好,对暗礁了如指掌,一条小船也能冲风压浪,要追上黄文秋的客船,易如反掌。
银霄应声。
“别惊动其他人,”宋绘月拿回伞,“去吧。”
银霄这才直起腰杆,抹去脸上所有表情,大步离开。
宋绘月却没动,呆看着雨洗过的花园,过了半晌,她叹了口气:“哎,丢死人了。”
屋子里,宋太太喝了两次药,昏迷式的入睡,到了晌午,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胡话。
“阿娘,是哪里不舒服吗?”宋绘月俯下身去听,就听到宋太太断断续续的叫她的名字。
宋绘月又用手去摸宋太太额头,感觉火一般热,想起大夫说的寒热要起,连忙去拧了帕子敷在宋太太额头上。
“阿娘,我在这儿,您起来喝点热汤,大夫说发了汗就好了。”
宋太太眼睛都未曾睁开,刘嬷嬷用勺子舀了汤药,给她喂下去,也洒出来大半。
大家衣不解带地守着宋太太,家中一片凄惶,分不出精力去理会沸沸扬扬的流言。
有闲心的张旭樘为了看这一日的热闹,特意提前和书院告了假,撑着伞,带着湛士昭,走街串巷的听闲话。
街头巷尾都在说今天发生的这件大事。
张旭樘听着,对湛士昭笑道:“这罗慧娘只是中人之资,传来传去,竟然传成了国色,见她一眼就要神魂颠倒,她是国色,那我姑母是什么?”
“都是无知百姓的言语,”湛士昭小心回答,“要是问起来,他们恐怕以为贵妃娘娘是天仙下凡。”
张旭樘又道:“官府捕不到人,宋家大娘子去求晋王帮忙,咱们的事就成了。”
宋绘月去见晋王总不能空手去,哪怕只拿片橘子皮,他也有本事让晋王中毒身亡。
毫无防备的晋王碰上毫不知情的宋家大娘子,真是天衣无缝之计。
“是,我都安排了,”湛士昭道,“就怕官府抓到了人。”
“知府衙门里那些班头,全是蠢物,没人督办就不用心,吴昊和窦小娘子私奔,抓了三个月,才在扬州抓到他们两个,连胎都坐稳了。”
湛士昭想到这件事,并不觉得很好笑,反而对张旭樘有了更深的俱意。
这事还得从四年前说起。
四年前,黄河在汾州上游决口,大水淹没三十二个州县,官署、库房全军覆没,粮仓受损,转运使除了祈晴仪式,再无力支应。
河东路转运使六百里飞马报至京都,皇上上朝时,令群臣直言治水策略、赈济灾民。
众人要么说塞决固堤,要么说开堤泄洪、以邻为壑、力保州府,唯有燕王保举了吴昊的父亲吴保志。
吴保志熟读《河渠志》,祖传的治水功夫,却和陆鸿一样不为朝廷所用。
如果能让吴保志入朝,去治理黄河,可保三年无患。
皇上大喜,让燕王去请吴保志。
燕王摘玉冠,脱长袍,不带随从,假扮成学子,向吴保志讨教治水之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三个月后,吴保志终于答应入朝。
到如今已经四年,黄河虽然还是有灾,却不曾有过大灾,每每提及水利一事,皇上都要把燕王拉出来大夸特夸。
功劳在燕王,实际上此事却是张旭樘办的。
张旭樘查到吴保志爱子吴昊,对窦知府家小娘子一见倾心,却因门第不等,连窦知府家的丫鬟都见不到。
张旭樘借故结识了他,为他出谋划策,强了窦小娘子,并把窦小娘子拐带去了扬州。
抓到吴昊后,窦知府以拐带之罪要问吴昊死罪,吴保志暗中求于燕王,答应入朝,于是在张瑞示意下判了吴昊和窦小娘子情投意合,携手成婚。
成婚不到半年,窦小娘子投缳而亡,对外只称早产而死。
张旭樘就是一把腥臭的利刃,为了张家,可以挥向任何一个无辜人的脖颈。
这把刀太锋利,伤人更伤己,用得其所,张家皆大欢喜。
若是不得其所——
湛士昭想到心里,不再深思,这已经不是他所能忧虑的事。
张旭樘走的高兴,在墨条街上碰到一群寻欢作乐的伙伴,吵吵嚷嚷,摇摇摆摆将张旭樘扯了过去。
临街有一家三层酒楼,门面只两间,一楼客座,只有四张桌子,二楼也是一样,没有雅阁儿,三楼是客房,看着狭窄逼仄,却有不少人在里面吃饭。
“二哥,这里烧的最好胡椒醋羊头,潭州城有名的,你一向用功,我们都找不到你,今天好不容易碰到,务必进来吃一顿!”
“就是,等回去了,下次再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要是岳家小娘子因为这一顿饭恶了你,我们去给你说情,都是我们带坏的。”
张旭樘笑眯眯地让他们簇拥进去,一股冲人的辣味钻进鼻孔,让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二哥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张旭樘好奇的问李冉。
李冉是安乐侯嫡孙,平生最爱的就是吃,吃的肚满肠肥,白白胖胖,乍一看像个慈眉善目的富商。
第四十四章 散财童子
“我用鼻子找到的,”李冉拉着张旭樘上二楼,随后眉头一皱,白胖的脸上起了戾气。
连日有雨,吃羊肉的人多起来,竟然把楼上都坐满了,只剩一张桌子。
酒楼本就狭小,人多就格外拥挤,背贴着背,转身都难。
酒保赔笑:“委屈几位爷了。”
李冉不理他,站在楼梯口,大声道:“诸位,你们都是本地人,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我们是外地人,兴许一辈子就尝这么一回,大家伙儿让个座?今天饭钱我结。”
有几桌认出了这一伙纨绔,悄悄起身走了,另外一桌却纹丝未动。
李冉冷笑一声,哪里管酒保苦苦哀求,上前三步,两手搭在桌边,猛地一掀,把个桌子掀倒,杯盏碗碟满地都是,汤汤水水洒了人满头。
一个脸上带一条刀疤的糙汉被羊头打了个正着,拍案而起,抄起一条长凳就砸了过来:“猢狲!掀你爷爷的饭桌,欠揍是不是!”
几个花腿恶少冲上前去厮打,刀疤脸人高马大,一手抡翻一个,桌椅都打的粉碎。
李冉看的呆了,等汉子往自己这里来,才大喊张旭樘救命。
暗中跟着张旭樘的护卫匆匆赶来,救下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却有闹海胆量的纨绔。
刀疤脸一力难降十会,让六个护卫按倒在地,破口大骂:“败类,真是丢了爷娘的脸!别人怕你们,我却不怕!滚出潭州去!”
李冉气的跳起来就是一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爷滚出去!有种你再说一遍!”
滚这个字,第一次有人冲他说。
刀疤脸不疼不痒地挨了他这一脚,冷笑道:“我潭州人怕天怕地,就是不怕你这种恶霸!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骂!滚出潭州去!”
李冉暴跳如雷,让人揍他,六个护卫把刀疤脸团团按住,拳拳到肉的开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