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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难越(65)

作者: 月熊熊 阅读记录

那妇人低头忙碌,身边的衣服堆出个小山,她埋在衣服里,看着只有小小一团。

“公子,您找谁?”

直到云清澜走进发出动静,那妇人才恍然惊觉似地站起身来。

“我找,郑将军的家眷。”云清澜的目光从那成堆的衣服上收回来。

那妇人一愣:“您是···”

“在下云青风。”

“原来是云将军!”

妇人又是一愣,湿漉漉的手急忙在腰间衣服上擦了擦,脸上露出些惶然和紧张:“云将军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

“嗯,来看看你们。”

云清澜将手中南梨递给妇人。

“云将军您···”妇人犹豫着接过,双唇翕动嗫嚅两下,“将军您里边坐。”

云清澜跟着妇人一道走进茅屋,腊月里的寒屋陋室,竟是连盆炭火也无。

老旧的屋里光线暗淡,屋门一开,寒风从四面八方呜呜地灌进来。

四面都是掉皮的老墙,墙边放了个上了年岁的笼箱,妇人头埋进笼箱中翻找带出些动静,老墙上就稀拉拉地掉着土灰。

“将军,您吃。”

妇人翻找一番又摸出个碟子,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给云清澜端了过来。

云清澜定睛一看,是碟点心。

点心看着也放了些时日,却被妇人一直小心地包在油纸里。

“云将军,您···”

妇人站在一旁神情拘束,两手交叉来回搓着,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双眼时不时地往云清澜这里瞟两下,看着欲言又止。

“受郑将军所托,前来看看。”

云清澜一句话,那妇人的眼眶登时便红了起来。

“他,他那时候,疼吗?”

良久,妇人才哽咽着问出一句话。

不问郑连桥是怎么死的,也不问他可有给家中带什么话或者东西,只是孤零零地问,他疼吗?

疼吗?

云清澜眨眨眼,从万丈悬崖上掉下去,该是很疼的吧。

她扯了扯嘴角,微微笑道:“不疼。”

“那就好,那就好。”

妇人长舒了一口气。

云清澜本就少言,那妇人此刻更是局促又伤心,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正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些吵吵嚷嚷的动静。

妇人起身出去一看,骂道:“阿尧,你又在外淘气!”

说话间迎面走进来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

阿尧看上去灰头土脸,脚上一双破鞋更是露出脚趾,他一边任由妇人在他身上上下打着土,一边气哼哼道:“三牛儿骂俺,说俺爹是短命鬼,俺气不过,就打了他一顿!”

作者有话说:

啊又是周一,月底三次事情很多,明后天请假两天,如果有追更的宝宝们不要等哦~

质子访朝倒计时ing···

第49章 何处众生(一更)

“三牛儿他爹是教书先生, 你惹他做什么!”妇人低低骂了一句,“咱们又惹不起!”

宁当文家狗,不做武门夫。

云清澜叹了口气。

武朝重文轻武, 不知从何时起,将士们的待遇就一天不如一天。

“那俺爹为啥不去当教书先生, 非得去当个没用的兵!”

“你再瞎说!”妇人在阿尧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你爹他保家卫国, 没他咱们能好好在家里吃饭?”

妇人没什么大道理, 吃饭就是顶重要的事。

阿尧自知理亏,却硬邦邦地梗着脖子不吱声。

妇人给阿尧上下收拾了一番,又眼尖地拍掉阿尧偷摸伸到碟中的手爪子:“这是给客人的!”

左右是个孩子, 看着点心馋得紧, 眼中就露出委屈。

“无妨。”云清澜轻声道,“吃吧。”

有了云清澜这句话, 阿尧就又放心大胆地拿了个点心吃起来。妇人在旁看着眼中露出心疼,在阿尧伸手去拿第三个时忍不住道:“你现在吃, 等过年的时候就没得吃了!”

阿尧的手顿了顿,悬在空中停了片刻又缩了回来。

云清澜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正此时外面又响起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妇人倚在窗边探头看了看,喊道:“阿爷这么早就回来啦!”

片刻后屋外响起一道熟悉的破锣似的声音:“今天运气好, 遇到个好心的公子买走了大半,后来又零零碎碎地卖了些, 剩了这几个俺等了等也没人买, 想着要不就算了,让咱家娃娃也吃几个!”

老伯挑着扁担走进屋中, 妇人急忙迎了上去, 一边帮着卸下藤筐一边道:“阿爷, 连桥的将军来看咱哩!”

老伯抬头一看,就看见坐在屋中的云清澜。

这公子竟是连桥军中的将军?

老伯当即一愣,可他刚才还在冲着人家骂他们是没良心的公家人。

老伯脸上露出些窘迫,倒是云清澜先上前打了招呼:“老伯。”

“阿爷,你们认识?”云清澜语气听着熟稔,那妇人一愣。

“不认识。”云清澜却先老伯一步应道,“老伯亲切和善,郑将军跟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老伯在这里陪着,先前局促紧张的妇人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站在一旁静悄悄地呆了一会,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又脚步匆匆地忙去了。

老伯看着妇人走向河道的背影,两眼又红了起来:“俺这儿媳妇,也是个难得的好娃。心疼俺老汉在外面辛苦,就跑去给人洗衣服,那手天天泡在冰水里,冻的全是破疮口子。”

老伯一边说着,一边又抹起了眼泪。余光中看见云清澜面色沉沉一言不发,就又想起自己在街边说的那些话。

他止住呜咽,犹豫着踟蹰道:“公子……将军,您别生气,俺老汉见识少,说话也不会把门,那些话都是俺瞎说的。”

云清澜闻声看向老伯,中元街遇见的他愤怒而生动,虽在风中瑟缩却毫不眷恋地大手一挥,就挺着脊梁回绝了她的好意,也会为亡子哀伤落泪,但一想起家中孙儿又仿佛全身都有了力气。

可如今那般饱满的人却因为她的身份而层层塌缩下去,只留一脸凄惶挂在满是褶皱的面皮上。

云清澜抿抿唇,问道:“老伯那日去找了谁?”

谁敢把阵亡将士的家眷撵出来?

老伯浑浊的眼珠当即一滞,继而缓缓放大,其间瞳孔震颤,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一般,他慌乱地站起身,枯枝似得手在身前连连摆动:“么有么有,是俺老汉糊涂了,么有公家人,就是俺连桥,俺连桥……”

他怎样呢?

老伯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惘然地落在空处,那破锣似的嗓音浸在苦水里,哑得几乎失了声:“命不好。”

三尺微命,一介草民,他们仰人鼻息地活着,又敢怪谁去?

怪来怪去,只怪自己,命不好。

云清澜没想到方才一句话竟叫老伯怕到这种地步,她想开口安抚几句,却又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二人一坐一立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间又沉默下来。

良久,云清澜才斟酌着开口道:“武朝法度有言,战事不论胜负,对伤亡将士和家眷都会发放抚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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