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236)+番外
他仔细看过现场,心里有数,出去对蔡新德道:“自尽的。”
桌上有纸笔,地上有一块浸满了鲜血的绢帕,舞姬鞋底很干净,手腕的伤痕外深内浅……
江冲大致可以还原出当时的情景:女使在往外走的时候被舞姬从身后刺中,一刀毙命,拔刀之后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舞姬不慌不忙地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鞋袜,躺在贵妃榻上割腕自尽,却因为等待死亡的过程太过煎熬,而选择了另一种结束生命的方式。
“我没想让她死,我没想的。”蔡新德惶然地抬头看向江冲,“那天沉璧跟我坦白她是平阳江氏派去接近你的探子,我实在是气得狠了,就打了她一耳光,你知道我以前从不打女人的……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我也没想让她怎样,就是要给你一个交待,她怎么就……”
蔡新德虽然没法给出身风尘的苏沉璧一个正经名分,但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哪怕明知她心里对江冲念念不忘,还是愿意庇护照顾她。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利用自己给平阳江氏传递消息。
蔡新德一时怒极动了手,之后派人守住这个院子,自己却再没来过。
他知道苏沉璧顶多是从自己这儿套走一些例如江冲的人际关系之类无关紧要的消息,罪不至死,即便把她交给江冲发落,最多也不过是挨一顿板子逼问些平阳江氏的事,可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想不开。
江冲捡起蔡新德脚边的遗书,一眼扫过去尽是些对不起他俩的话,连一句和平阳江氏有关的内容都没有,他也没了再追究下去的心思,对蔡新德道:“我陪你喝两杯?”
蔡新德笑了一下,摇头,“不了,我还得收拾烂摊子,你忙你的吧。”
他确实喜欢苏沉璧,但还没到会为了她意志消沉的地步,江冲的好意他就心领了。
江冲今日不知怎的,有些疲惫,上车前吩咐车夫回家,坐在马车里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泡个热水澡,去去身上刚沾染的血腥味。
车厢虽然宽敞,说到底也就那么点大,长腿一伸,就不小心从茶几底下踢出来一个麻布口袋。
江冲有些奇怪,他的马车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怀着好奇的心拆开往里看了一眼,瞬间整个人都精神了——里面是正月初二从清源寺带回来的那种绢帛。
不是一张,是厚厚一沓。
--------------------
作者有话要说:
泽州何氏那啥……说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过年放假回家就是免费劳动力,累得回家倒头就睡,别说写文,我连脑子都转不动了……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财源滚滚!
第154章 魏朝纪承夷
因着那些绢帛,江冲回家后连饭都来不及吃就一头扎进书房里。
上回的绢帛经过韩博半个月翻遍古籍资料,发现那是魏朝时代的纪氏王朝疆域图,绢帛上的古文字也被大儒们一一破译出来,合在一起是“纪氏承夷谨叩大魏皇帝陛下天恩”这几个字。
纪氏王朝正是如今东倭国的前身,而“纪承夷”这个名字,在《魏书》中不止出现过一次。
此人是纪氏王朝的第五代国君,在位十三年,期间曾三次千里迢迢地跑到魏朝国都朝见天子。
史书中记载他第一次去魏都,天子没搭理他,他就主动跑去给天子牵马拉车;第二次去魏都,在天子狩猎的时候跟在后面负责捡拾猎物;第三次去的不巧,天子御驾亲征不在国都,但他蒙监国太子的召见,并且得到了一个“羽林郎”的官衔。
在他在位的最后一年,还在准备给魏天子六十岁圣寿的献礼,可惜的是没等到出发的那一天他就病倒了,不久去世,临终前嘱咐王太子把他埋在能看见大魏国土的一座山上。
至于江冲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被纪承夷跪舔的这位大魏皇帝是老熟人,《魏书》之中,只要是和魏世宗曹钧有关的部分,他都快翻烂了。
上次是纪氏王朝地图,那么这次呢,这么厚一沓,会是什么?
江冲心怀忐忑地打开布袋,将里面的绢帛原模原样地掏出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次的绢帛好像比上次那张粗糙许多,但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手上老茧太厚摸不出来。
绢帛最上面放着张印着“瑶寻”二字的油纸,江冲一看就知道此乃寻香阁用来给普通客人打包点心的包装纸,完整的上面印着“瑶池寻香”四个字,这只有一半。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纸上不知是用筷子还是簪子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北郊固山亭。
江冲想起上回那个道士对他说过时机成熟自会相见,如今主动约他见面,算是时机成熟了么?
他将油纸揉碎,然后研究绢帛。
绢帛上依旧是地图,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上面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标记符号,江冲一时无法准确地辨认出这些图究竟对应的是哪些地方。
直到他翻到最后一张——
这是唯一有文字的一张图,山南水北、内外相叠,一纵一横两条河流穿城而过,不仅内外城中主要干道四通八达,官衙府库重臣宅邸皆一一用蝇头小字注明,就连皇城之内的九重宫阙也都绘制得一清二楚。
可以说,有了这张地图在手,哪怕是从未来过圣都的人也能对圣都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江冲不禁苦笑,若是有人这会儿去官府告平阳侯意图谋反,他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不过这幅地图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这个侯爷,占星台应当不至于牛刀杀鸡。
距离上次得到东倭的绢帛地图已经过去了近四个月,这四个月里江冲时时关注着东倭方面的消息,但东倭朝局表面风平浪静,初春的时候东倭国主还派遣使节来大梁朝贡,所以很有可能占星台给他那幅地图根本不是提醒他提防东倭的意思。
而且,纪承夷所属的时代是距今八百年前占星台最为活跃的时代。
在魏朝之前,占星台从未得到过官方正统的承认,可以说其实就是个不入流的野鸡教派;魏世宗朝之后,占星台逐渐销声匿迹,曾经煊赫一时的大魏国师成为空有其名的泥塑雕像。
唯独中宗朝后期,只有在中宗之子、世宗之父孝昭太子掌权的那些年里,占星台频繁活跃于政治舞台之上。
在得到“纪承夷”这个信息之后,江冲又仔细将《魏书》中相关的部分阅读过一遍,他注意到了一个从前不曾留意到的点——关于世宗之父孝昭太子远走修仙这个传说,居然是正史里记载的。
如果这点是真的,不是后世史官故意给前朝人物编黑料,那么孝昭太子修的这个“仙”,会不会就是占星台所谓的“天官”的另一种说法?
思绪再回到眼下,江冲既搞不懂占星台送他这样一幅详尽的圣都地图做什么,又无法分辨出其余的地图是属于哪里,干脆将地图都收起来,叫人给他备马,准备去会会这位占星台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