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结束之后，闹心的班主带着人回去的时候也没发现少了人。

到了落脚的宅子，临睡前。大家才发现少了两人。想起昨天晚上姓孟的正旦发疯跑到外面惨死的情形，大家忍不住颤抖。

明明知道失踪了两个人，但大家闭口不言，没有一个人去告诉班主谷风和霍文才失踪了。

他们，不想死！不想落下和姓孟的正旦一样的下场！

屋子里诡异地沉默着。

望乡冷眼看着戏班的人为了自保闭口不言，他那股怨和恨几乎冲破胸膛。

他冷笑开口道：“今晚是他们两个，明天就是你。你，还有你。”望乡手指着戏班里的人。

“你们谁都逃不掉。”

戏班里的人惊恐地看着望乡：“我、我等天亮就走。我不唱戏了。我不唱戏了。”

“对，我们离开。再也不唱戏了。”有人抖着声音附和。

没人敢现在走，昨天晚上姓孟的正旦下场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望乡冷笑，他慢条斯理地点燃香烟随即吹灭蜡烛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霍文才是被疼醒的。他醒来的时候被人拖在地上然后丢到椅子上。然后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椅子后，嘴巴也被捆住。他甩了甩疼痛不已的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在太平戏院里。戏院戏台前，除了班主之外，戏班里的十多人被丢在台前。他看到望乡将所有人丢在地上，戏班里的弟子浑身无力地任由望乡摆布。在发现霍文才清醒了之后，望乡上前低头对他说道：“天亮之后，把令君如的尸体挖出来安葬吧。”

“唔唔……”霍文才用力挣扎，但没用。望乡早就有了这个计划，虽然霍文才的出现是个变数，但只要对方对他毫无防备，他还是能轻易解决掉。

霍文才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滑落，无论他怎么挣扎依旧挣脱不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间地狱在自己眼前上演——

张绝！快来阻止！

霍文才心中呐喊。

太平路张氏宅子里，坐在大厅上的张绝露出了让人看不清的笑容。

沉闷的夏天午夜聚满了乌云，闪电打下，雨水便暴烈地从天空落了下来。

太平戏院里，谷风不知何时被望乡打得奄奄一息。中了迷香的弟子浑身瘫软，他们不停地恐惧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望乡站在这些人中间，他看向戏台：“为什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该还的还了。”

“望乡，你、你不也是凶手。为什么、为什么要陷害我们。”有人虚弱地质问。

“这一年来，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到他，他问我，为什么见死不救。我说，我害怕。我要是救他，也会被你们杀了。我怕死，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了。”望乡红着眼睛抖着手说道。

所以，他怕死。没救下对他有恩的人。

“望乡，求求你，放了我们。”唱柳梦梅的小生叶云生哭泣祈求道。

望乡走到叶云生跟前弯下腰捏住他的下巴：“当初他也是这么哭着求你们的，你们怎么就不放过他呢？啊？怎么就不放过他呢！”说着站起来脚狠狠踩到对方的脑袋上凄厉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断地质问，一下又一下踩着叶云生的脑袋，直到将叶云生踩晕过去。望乡抓起叶云生：“就你先来吧，《游园惊梦》里可是你唱的柳梦梅呢。”

外面的雨水还在下着，午夜的太平戏院有人唱着戏混着雨水的声音开始飘远……

“春光满眼万花妍，三春景致何曾见。玉燕双双绕翠轩，蝶儿飞舞乐绵绵，乐绵绵，万花争吐艳……”

戏台上，无脸正旦乍现。

台下的人惊恐地看着台上的无脸正旦。

台上的灯光打在无脸正旦没有五官的脸上，他手中拿着一面铜镜和一支笔，他一面唱着戏一面对着铜镜，他拿着笔对着自己没有五官的脸上画上眼睛、眉毛、鼻子还有嘴巴。

“令、令君如……”有人吓尿了裤子，有人试图爬着离开戏院。可中了迷药的他们是逃不出望乡的手掌心的。

“望乡，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保证永远离开广州城不再唱戏。求求你放过我吧……”那曾经和令君如同台唱戏的叶云生被弄醒之后哭泣地祈求道。

“晚了。”望乡看着戏台上的无脸正旦。

台上的无脸正旦给自己画了红唇笑脸，就是眼睛画出来也是带着笑意的。台下的人看着从心里打悚。他画好之后，将镜子和画笔丢在地上。于是在台上唱了起来——

“……春色撩人心欲醉，牡丹亭畔抱花眠。”唱完这段之后，台上的无脸正旦忽然停了下来。那张画了五官的脸定定地看着台下。

望乡拎起生叶云生：“唱。”

叶云生哆嗦地唱不出来，这《游园惊梦》当初便是他和令君如搭档唱的，令君如唱的是杜丽娘，他唱的是柳梦梅。

“唱！”望乡抽出一把锋利的刀子横在他的脸上，叶云生被迫对着台上的无脸正旦抖着声音唱道：“身似蝶影翩翩；飞过绿荫水殿，飞到庭院深处，去会素心玉人面……”

柳梦梅【楔白】小姐我嚟咗嚹！

杜丽娘【楔白】哎呀！你喺……

柳梦梅【楔白】小姐有礼！

杜丽娘【接唱】看他十分面善，骤逢未免心惊揣。

柳梦梅【楔白】小姐！

柳梦梅【接唱】不必以香扇遮面，实在你风姿秀色早已名传。今天得相见，令人意倒颠……

望乡逼着叶云生在台下对着台上的无脸正旦唱戏。从叶云生口中唱出来的戏恐惧哆嗦而变得破碎不已。

看着眼前的一切，霍文才挣脱不掉，心中焦急又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完全没有办法！他们都是望乡手中待宰的鱼肉。

“又怕幽闺寂静难寻梦，一任楼上花枝笑独眠。”

一曲毕了之后，叶云生瘫软在地哭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望乡沉默不语地将叶云生拖到戏台上，然后走到唱完之后保持着一个姿势定定地一动不动的无脸正旦面前。他与无脸正旦脸对脸抖着身子说道：“师傅，我给你报仇。你安歇吧。”

霍文才瞪大眼睛，令君如竟然是望乡的师傅！可是，可是望乡为什么不救令君如？

那无脸正旦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那画在脸上，带着笑意的眼睛和嘴巴诡异不已。望乡退后一步对着无脸正旦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随即拿着刀抓住叶云生的头发迫他昂起头。叶云生眼中的恐惧和绝望就如同令君如被杀之时眼睛所透出的绝望和恐惧。

望乡一手扯着叶云生的发，另外一只拿着刀的手割到叶云生的下腭然后生生地从下往上撕掉他的面皮。

“啊——”叶云生惨叫。

撕掉他的脸皮之后。一动不动的无脸正旦又动了起来继续唱着《游园惊梦》。

最惨烈的状况在自己眼前，可自己却无能为力。霍文才心中随着望乡的所作所为变得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