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很久才将这房子全部收拾个干净，这透了气的房子，浑浊的空气也散了不少。
二层小楼房间里的床也换上了福伯给他备的毯子，床单和枕头。
汗水从霍文才的额头上流下，身上的衣服也被浸湿透。看看日头，还早。于是，后院里，他脱掉衣服打了水从自己脑袋上淋下去。
福伯备得周到，这些日常需要的东西帮了他很大的忙。就着清凉的井水给自己洗了个遍之后，才用毛巾把自己脑袋上的短发和身子给擦了一通。
烈日下，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显得坚毅硬朗。霍文才有所不知，他这样的，在女人眼中也是吸引人的。
这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连带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他感到舒服不少。
把所有的事情收拾好之后他换上警服别上警剑和手枪，然后把门锁住便往陈家去。
霍文才记性不错，这路走过一遍他便知。
到了陈家，也就下午四点刚过，这个时间，随生和魏宗都在家。
“文才，灯笼街的房子还喜欢么？”魏宗笑着问道。
“谢魏哥，不错。”霍文才道。
“灯笼街那铺子是很久以前我娘开的一米铺子。爹娘出事之后便被我关了。”陈随生淡然说道，他没想到魏宗竟然把钥匙交给霍文才让他去住。
不过这样也好，空着也是浪费。
“文才今日开始成为咱们警察厅巡警，来，咱们为文才庆祝庆祝。”
三人上桌。饭后，聊了一会，霍文才听到广州城钟楼的声音之后便告辞离开。
“文才，有空常来陈家。”
“好的，魏哥。我先去了。”
霍文才离开陈家到警察厅的时候马文瑞已经在等着他了。马文瑞带着他一起签了字便到太平路的红屋里和白天当差巡逻的兄弟交了班。下午五点的时间还早，这太平路上人来人往。
两人一起在两条路上巡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事情。
“以前最乱的时候，广州城每天有几十次盗窃，光是被劫杀的人，每天就有二十人以上。现在陈厅长不在了，那些匪患又卷土重来……”马文瑞给霍文才说道。
“太平路来往戏院看戏的都是贵人。文才兄弟，晚上你就见识到了。走，咱们到红屋里休息休息。要是有啥事，这两条路的老百姓都会到红屋找我们报案。”
于是，两人回到红屋。
这红屋刚建成的时候，为了方便城里的百姓认得这巡警当差小屋，便在屋子外墙刷上一层红色。所以这城里的百姓都称这巡警小屋为红屋。
红屋分散在广州城每段街道上，负责当值的巡警巡逻完毕之后会留在红屋里。如果有老百姓遭了窃或遇见其他事都会到红屋找巡警。红屋很小，里面只靠窗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剩下的是本子、签字薄和水壶。
马文瑞说以后还会在红屋里装上电话。
“装电话，这得花不少钱吧。”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百姓，霍文才说道。
马文瑞嘿嘿一笑：“是悬。”
他们的警饷能不能按时发都是问题，说装电话，这得看龙都督舍不舍得把银子从指缝里漏出来。
天色渐渐暗下，太平路的喧嚣随着夜晚的来临渐渐安静。
属于广州城的夜晚开始降临。
这天色下来之后，两人分头行动。马文瑞去巡查丰宁路，霍文才巡查太平路。
霍文才巡查经过太平戏院前的时候停下脚步看了看——
灯火通明的戏院前，那些穿着洋气或是富贵的人有坐洋汽车来的，有坐黄包车来的。
戏院前贴有今晚演出的剧目单子，单子上一共七个剧目。这些剧目有《夜出头》《酒楼戏凤》《大闹金山寺》等。他看了一会之后，便继续巡查去了。
在太平路转了一圈回到红屋的时候，看到马文瑞捆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丢在红屋的角落里。
“犯了什么事啊。”霍文才拉着椅子坐下对那被捆住的孩子问道。
“偷、偷东西。”这脏兮兮的孩子结结巴巴地回道。他脸色煞白，害怕眼前的巡警将他关到牢狱里去。
“你爹娘呢？”霍文才继续问道。这孩子让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以前在佛山，父母病死之后。那些穷亲戚不管自己死活，于是他白天流落街头乞讨，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去偷东西填饱肚子。他是幸运的，不仅遇见了师傅，拜进师门，还练了一身的功夫。
“他爹娘在辛亥年的时候死了。这小子不是第一次被我逮住了。你说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马文瑞摇头。
要不是自己出手再次把他抓住，他非得被人打死不可。
“文瑞兄弟，你要把他送到牢里吗？”霍文才问道。
“要送，我早就送了。小子，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了。再有下一次，我一定把你送进牢狱。”马文瑞上前将他解开。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小孩保证道。
“我信你才见鬼了。”马文瑞嘟囔地说道。小孩被解开之后想撒腿就跑，霍文才伸手拎住小孩的后领子。小孩惊惧地看他，他从口袋里拿出四个铜圆：“拿去吃饭吧。”
小孩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接过霍文才手中的铜圆，小孩便奔跑出去消失在昏暗的街头之中。
“你不必同情他。在广州城这样的孩子多着呢，你要想帮真的帮不了。”马文瑞说道。
动荡不安的世道里，很多在广州城里流浪的人。这些人有的走上了盗窃杀人的道路，有的被贩卖到国外成为劳工。
被贩卖出去的人，也没几个能回来的。
马文瑞的话，霍文才懂。他也不是什么善人，只是那个孩子恰好让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罢了。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世道什么时候能安定。”
马文瑞随口接道：“恐怕到死，我们都没法看到了。”
午夜，广州城钟楼响起十二点的钟声，马文瑞对霍文才说道：“文才兄弟。我去找个地儿睡一觉，你要一起么。”
“不了。”
“那我去睡个觉。两点过回来。”
“去吧。”霍文才笑着和马文瑞挥手。在马文瑞离开之后，他再次来到太平戏院。此时，太平戏院的戏已经接近尾声。门前的招待送着客人离开。
看了一眼太平戏院，他继续在太平路和丰宁路巡查起来。一溜圈下来，才知道马文瑞为何会找个地方睡觉了。
这夜巡剩下的时间里虽然短，但确实难熬。
冷冷清清，毫无人影。
两条路的人家，只有两三户还亮着灯笼。他走在这路上，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巡逻着太平路，街头一只狗忽然站起来咧着嘴对着他叫唤。他记得这只狗，傍晚的时候，这只狗蹿在太平路的街巷里找吃的。
是一只无人养的流浪狗。
黑暗之中，这只狗泛着绿幽幽的双眼对着他凶猛地咧着嘴，它口中低吼着，做出防御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