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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阔知何处(10)+番外

作者:司马拆迁 阅读记录

靖王道:“若人人如你,我也就不必多做体谅了。”

薛明师这才站起身,点头答:“承蒙谬赞。”

靖王出身贵重,素有威仪,他若在场,诸人心中惴惴,规行矩步,岂敢大吃大喝大闹。唯独一个薛明师,听令敬服,却从第一面起未曾怕过。

两人便也就站了一刻,靖王稍后离去。他走前,薛明师道:“您送的贺礼太俗。”

这日他姐姐与韩襄城成亲,靖王送了一对白玉男女,寓意璧人成双。薛明师当时对诸同袍说,他年轮到我,你们需送些新鲜的。

靖王问他:“什么不俗?”

他大言不惭,答的是:“既然是您,陛下赐的惊神弓就不俗。不必送,我自会到您手中去取。”

梦就到这里。薛明师坐起来,窗外天未亮。

他想他当年,与靖王间,确有些心知肚明的什么东西。大家心照不宣,或许是等着某日,要是都能平安回京,再水到渠成点破这一层。

可后来发生太多事。

薛明师当年不晓得,靖王曾言,惊神弓他将留给下任主将,张口要惊神弓便等同觊觎主帅之位。多半他哪怕知道其中意义,也会要——三军之内,舍我其谁?

六年后,圣旨下,他继了靖王的位,而靖王对上他那位龙椅上的兄长,安危难断。他与靖王已因韩襄城之死反目,靖王回京,也是夜晚,他忽然独自入营帐。守卫中军的士卒纷纷惊诧,以为他明晨可以堂而皇之取靖王而代之,竟一夜都等不得。

他入帐点灯,一切如靖王在时。靖王只多留他一样东西,惊神弓已封存,堪堪放在桌上,如在等待他。

左右问他可要变更陈设,他答不必。直至他离开,那书案后悬挂的,都还是靖王手书,隶书横幅: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用十年,读懂那七个字。然用再长再久,亦想不透靖王写字时的心绪。

薛明师又休三日。

他自做梦后,满怀旧事纷纷扰扰,每夜拉着储尉、吴道凌叙旧,害得这二人不得安宁。到一夜酒后,撞了头一下,撞得他盏茶工夫里看人眼神都大不对,才可算消停。

次日薛将军脑袋上就顶着那包,时不时揉揉。

☆、七

门外传,有人求见。

薛明师问:“什么人?”

门房遂犹犹豫豫地答:“是个道士…颇有信众,似有神鬼之能。”

薛明师想起程哲,哂笑道:“难不成近日命犯道士。”让吴道凌去与他相谈。

一株香后,吴道凌脸色不善地回来,道:“那人问您是不是额角痛,想来是知道您昨晚倒栽葱进池塘的事。”

那道士说,他有望气之术,循薛明师头顶紫气而来。薛明师如若头痛生包,那是蛟将生龙角。

薛明师乐了,踱两步,回头叫:“褚尉,去给我把京兆尹请过来。就说我这来了神棍。”

然后遣人至前厅,先给那道士奉茶,自己溜溜达达走出去了。

吴道凌望他背影,摸不准他意欲何为。

那道士喝了一杯茶,京兆尹匆匆过府,薛明师理着外袍入内,二话不说,又往前厅,京兆尹亦步亦趋跟从。

中年道人一见他面容,脸色一白。

薛明师先坐了上首主座,又对京兆尹闲闲道:“张大人,坐,请喝茶。之前这位道爷的茶,还是本将亲手奉的。”

那道士强作镇定:“将军方才故意着侍卫服奉茶,是有意试探。”

薛明师感慨道:“你既口称本将头顶王气,本将自然要试一试。看来王气亦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与侍卫换件衣穿,先生追至此处的王气乍然就离我而去。呜呼,哀哉。”

道士:“将军今日不信,贫道唯有一言在此:将军应懂得,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京兆尹听到此,听明白了,已是心惊胆战。

薛明师:“先生是大魏人士?”

道士:“祖辈皆是魏人。”

“祖籍何地?”

“四处为家。”

薛明师闻言一笑,断喝道:“大胆西楚细作,竟敢来此放肆!”

吓跌了京兆尹手中茶盏,落地开花。他一声即出,那道士立时被压服在地,犹挣扎道:“贫道既然来此,便做好回不去的打算。奈何贫道眼中新主胆小如鼠,不敢玉碎,宁为妾妇——”

薛明师看侍卫道:“让他叫,不必堵上。”

那道士嘴松了,又好一阵吵嚷。薛明师开口问京兆尹:“张大人看,依律怎么处置?”

京兆尹膝盖一软,若是站着,怕已不由自主跪倒。张大人挪挪屁股,道:“该…该交刑部判,大理寺复核。”

薛明师:“岂是这样麻烦!事出在大人治下,便归你管。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烧一烧,反令人小觑。”

京兆尹:“便…便便由长…薛将军处置。”

薛明师:“妖言惑众,视同谋反。不必审了!褚尉。”

褚尉见他神色冷峻,无需多言,即自亲卫鞘中拔出钢刀。但见寒光凛冽,厅中一闪,那道士鲜血飙出,已遭当堂斩杀。

京兆尹眼前一红,若筛糠一般。看不清还好,他定睛再看,那道士颈骨颇硬,头仍连在颈上,死相可怖,差点厥过去。

薛明师见状,令一队侍卫随车护送他。吴道凌送他出府,京兆尹上车还在抖。

吴道凌回来便道:“本朝从三品大员,竟至于斯。”

薛明师先前在京兆尹面前,假笑得脸有些僵,此时回头,皱眉道:“毕竟是临时简拔,找个会和稀泥的。一个五日京兆,你和人家计较还来劲了。”

吴道凌心中不忿,又问:“您上哪去?”

薛明师:“明日朝会,我先入趟宫。”

他前一阵闭门不出,盖因朝上在争伐楚一事。主战主和两派都和他不对付,他夹掺进去简直是自竖靶子,引着百官攻讦。薛将军自忖,这辈子是做不到如此公忠体国的。

是以直到朝会决议以前,才进宫探一探圣意。

薛明师算着又是饭点,故特意饿着。哪料到他要太监通报晋谒,殿内正有人在。

他等上一盏茶,程哲退出。

太监没看清薛明师怎么冲上去,这位将军已经极亲热地:“程先生,我们果真有缘。”眼看着伸出魔爪。

程哲动如脱兔地避开,然后看了看送他出殿门的太监。

继而静若处子道:“薛将军,近日可是头痛又犯了,陛下甚是关切。”

薛将军也瞟了太监一眼,道:“谢程先生提醒。”随那太监入内。

或者是这回装死太久,皇帝连饭也不管了。任他立在下首,还在看折子。

太监总管自是不敢提醒,薛将军就等着,待皇帝看完手上那份,才咳嗽一声。

皇帝的声音传下:“近日头痛可有再犯?”

薛明师真情实感道:“这几日小病小灾纷纷离体,以往是不撞也痛,近日是撞了也不痛,想来是有幸沐浴天恩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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