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垣(10)
“你说她是不是在洗澡呢,我们扮查房的吓她一吓?”立立笑着问他。
洗澡?他脑海里立即出现一些旖丽的场面,可转念过来,又忍不住跳脚,她可不是和自己开的房呢!
倒仍记得阻止冯立立:“不行,我们先看她在做什么,她今天来这可是会客呢,若她有事,我们还是等等再过来。”
一步一步向那个房间走近,金煌的走道都铺了地毯,走在上面悄然无声,他不由自主地的些紧张,脚下微微打颤,他暗嘲自己倒像是捉奸的丈夫了,既惊又怕,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1208的门是虚掩着的,他心里顿时一松,门没有关,想来是在会客的。
正想着,冯立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望过去,她笑得像个天真的孩童,把食指虚按在嘴上,悄声说:“我们要不要偷听?”
忍不住就附耳过去,房内隐约传来杨沫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从来就没爱过他,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断断续续的,并不真切。
他一急,忍不住推门,那一刻,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也更希望自己从未见过房内的二人,他想自己瞎掉该多好,便看不见一切,便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地享受杨沫给自己的“爱情”。
可他却看得那么清楚,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想起自己的父亲罗云山,总是最先想到那一幅场景:衣裳半褪的杨沫伏在罗云山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罗志良坐在床上,燃尽清晨的最后一支香烟。
这么多年,他习惯让自己的思绪天马行空,回忆得多了,痛苦竟慢慢变得麻木。这个时候他便不得不承认,杨沫很多时候是正确的。
那时候,他总忘不了母亲的死,她便说:“忘不了就不要忘,有时候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记得更清楚,越是想要记得的,却偏偏到最后竟是忘了。”
或者有一天,杨沫也会像母亲一样,在自己的心里慢慢变得模糊,最后变成一根拨不出来的刺,和肉同生共长,形为一体,再无痛意。
但在那之前,一定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就像母亲死后他的自闭,必须是不断的忍受和承受之后。
他知道自己是等不起的,用连自己也未知的时间等待伤好。
扔掉烟,他披衣起床,打电话出去,声音冷静自制,一一地安排和部署,那种感觉让他回到几年前,他和许亚弥,日夜研究和计划,如何进攻才能退守得宜。
只是,云山科技,于许亚弥,是南方市场的一块肥肉,吃下了,无非是更添一笔辉煌战迹,于他罗志良,却不过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不需要钱,他只是想把要钱的杨沫逼成赤贫,那是那时候他唯一想到的可能也是最可行的报复。
可现在想想,却是最轻的了。
纠结4
一大早,杨沫正在卸货,杨丽梅拿着她的手机跑出来递给她。
她忙得头脸是汗,看也没看就接过来,却不意竟是晓晓。
“有时间吗?”她问。
杨沫一时意外,她和晓晓,交往仅止于和肖波一起,这样的单独联络还是第一次,想了想,即答道:“有的。”
约了时间和地点,等她忙完了赶过去,晓晓正站在名店城的大门口,作出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见着了她,微微撅着嘴说:“我还以为你忙,不来了呢。”
晓晓虽说要做新娘子了,但仍是小孩子生性,典型的人来亲,跟谁都一副混得很熟的样子。杨沫虽和她交往不多,但也是见怪不怪,当下笑着并不太认真地解释:“你又不让我开车,你也知道,老街那边车总很难打。”
“你为什么不把店开到市内来?这边方便而且你的生意肯定会更好。”晓晓挽着她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她。
“市内租贵。”杨沫漫不经心地应。
“少来,肖波说你那店生意可好呢……他常在我面前夸你,这不今天选结婚用品他还一定叫我拉你来。以你的眼光和资历,想东山再起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只是杨杨,你就真没想过把杨记做得更成功些?”
“他还真是舍得赞我。”杨沫笑,“你们果然是一国的,他说什么你倒就信什么了。”
“不是啊。”晓晓走到她面前,回过头来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就是杨伯伯,他都认为,在这座城市里,你可以算是一则传奇了。”
杨沫闻言,胸膛里漫过一阵热,那种感觉就好像她第一次和罗云山站在云山公司的最顶端,他淡淡地对她说:“你可以创造更高的楼,我给你机会。”
她闻言就觉得热血慢慢上涌。她向来活得谨慎小心,然而那时,放眼望下去,世人如蚁,仿佛一刻之间全在她掌握,只觉得豪情如海,顷刻便淹没了自己。
罗云山穷其一生,或者没有成为罗志良的好父亲,但至少,他尽心尽力,做了她杨沫最好的老师,知道如何挑起她的野心与斗志,引导她走向人生最极致的一场演出。
然而,毕竟已是历练得久了,再想起来,杨沫面上仍是一色的坦然平淡,只挑着眉不太认真地说:“真幸福不是?难得还有人能如此把我高看……哎,小心脚下,我们先去挑什么?”
拉着晓晓走离电梯,她成功转移话题。
要买的东西还真是多,其实晓晓原本倒不用亲力亲为,只要她一句话,只怕就是想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都有人给她妥贴办到。
“可是,这样我会不会太闲了?我那些同学总说结婚好累好累,我若不累过,好像结婚就没什么意思了,到时候往哪里和他们找共同语言去?”
累得要命的杨沫和她坐在咖啡厅里小憩,被她这番说词弄得哭笑不得,这或者就是家境好的优越,连吃苦受累都是可以选择的。
杨沫端起咖啡,笑着摇了摇头,晓晓忽然凑近了在她耳边说:‘咦,帅哥诶。”
杨沫舌尖一麻,她是口渴贪杯,竟被咖啡烫到了舌头!却也并没有顺着晓晓的目光回头,这样花痴的事情,好像从来就不适合她。
她这一生,唯一做过一件花痴的事情,却成了她此生最难堪的一段过去。
而原本,她只是应和着陪冯立立玩的一场追逐游戏。
是和立立去酒吧喝酒,在那里遇到了名品的少东陈留,立立初见他时也如晓晓般很惊艳似地叫:“咦,帅哥诶。”
这一叫,偏还让陈留听见了,杨沫回过头去,绮丽的灯光下,就看见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自以为风度无限地对她们微笑。
这样的自命风流,杨沫不禁好笑,稍稍抬了音量说:“也顶多就算是称头罢了。”
她没说油头粉面已是客气。但就是这句话,还真把他得罪了,卯足了劲想把她们两个都追到手。
“我们就假装上勾,玩死他。”立立在她耳边悄声说。
她叹口气,现在想起来,玩火自焚,感情游戏也未必就真有输赢,借力打力,不见得就能赢面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