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垣(18)
这世道,人心向背,岂能轻易预测?
去了好几家家政服务公司,陆怀海公司招聘的时候也跟着看了几个人选,可这年头,会开车的女子凤毛嶙角,近一个月过去了,面试都都是寥寥。
好不容易早上的时候杨丽梅告诉她下午会有一个女的过来面试,她自然不能错过。跟陆怀海告了假,顺便给李阿姨跟罗嫂买了些东西,回到店里,已有一个陌生女子坐在店内等候了。
她已到中年,衣着朴素普通,但面上淡淡的显得早已见多识广,并不轻易受宠若惊。
杨沫把东西分别给了两个店员,跟杨丽梅问了些好,这才走过去说:“您好,我是杨杨,请问您贵姓?“
“您好,我姓王。”她说,正想站起来,杨沫挥挥手示意她坐下。
桌上摆了身份证、驾驶证,她拿起看了看,然后问了些来人过去从事的一些工作。她以前本是公交车司机,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所以辞职回家,至今赋闲。
难怪会开车,也难怪并无一般人的拘束。
“先试用一个月,好吗?如果合适就再长期合作下去,试用期内的薪水待遇都在这里面,您看了如果觉得满意就签字,只有一点,我希望您可以尽快过来上班。”
交待清楚,再就一些细节商量讨论,食宿安排等等一一敲定,这桩大事算是终于解决。
杨沫很有信心,这回总算是给她遇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好像自从加入了陆怀海的公司,她身边就开始诸事皆顺了。
连带着心情也好了很多。
难怪李阿姨看着她忍不住说:“杨杨,我觉得你最近是越发好看了。”
杨丽梅闻言抬起头望过来,也是一脸赞同的笑意。
她不禁脸红,赧然说:“是太阳晒多了吧?”
余下三人目光暧昧地互相对视,杨沫愈加不好意思起来:或者在她们眼里,她是遇到人生的春天了。
可事实是,是新的工作与环境让她终于重新绽放了属于她的魅力。
罗云山曾经说过,她认真努力的样子,很动人,那是一种由内而外全副身心的投入,宛如恋爱。
或者,这也算是女人的春天,能忘记过去,也能抚平痛苦。
所以再次看到罗志良,她直觉是上上辈子的事,心脏莫名其妙纠结疼痛,情绪不由自主变得怪异——既沉重又隐隐扬着兴奋,既酸楚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甜蜜。
他身边的一个女孩子陪着在买花。那花店杨沫知道,专供国外空运回来的鲜花,记得第一次在罗家过生日,下班的时候罗云山就为她在这店里买了一枝秘鲁百合。
就一枝,他不是很奢侈的人,所以他说:“杨杨,意思意思就好了,实话说,我更想送你一把棕榈叶,前程远大,绿叶无边。”
回到家,无独有偶,罗志良送的真的就是一把棕榈叶,绿绿的叶子,拿一条红色的细绳紧紧拢了来,轻轻一扯就扇一样铺陈在她床上。
可是,虽然杨沫很惊喜,但罗志良的脸色并不好看。那时候,他仍是充满怨念,他尚无能力送给杨沫世上最美的花朵。
她正想转身走开,他回过头来却看见了她,眉尖一挑,她只好停下来,手上还很傻气地拿着几个保温盒——她刚刚送货出来,以她此时的朴实平淡,站在他面前,就如丑小雅见到了白天鹅。
他买好单收了卡这才出来。身后的女子亦步亦趋,手上捧着的居然是秘鲁百合,那么稀有的鲜花,他一买就是一大束,配了千鸟草、贝壳花跟碎叶肾蕨,搭在一起十分清雅,是如此的肯花心思。
杨沫垂着眼睛并不看他,笑得有点艰难:“罗志良,好巧。”
互动1
心里不禁有点难过,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两人从不曾相逢过,可最近,这千分之一相逢的概率似乎是大大增加了,婉转曲回,总有遇见的可能。
她并不想违背他的意愿,也很想彻底从他生命当中消失,如果可以做到,如果再相逢他们能当彼此都是陌路。
罗志良看着她,微微冷然:“是很巧。”目光移到她的手上,顿了顿又说,“你转卖保温盒了?”
半晌之后,杨沫才意识到他是在讲笑话。
很冷,可是很好笑,什么时候冷着脸的罗志良也开始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了?
她勾勾嘴角,不自禁就放松了一些,微扬了扬手说:“是啊,世道艰难,所以以此为生,先生要不要也来一个?”
“给我吧。”他说,伸手还真都接过去了,一一丢给身后的女子,从她怀里拿走花,吩咐道,“把这些都放车里,然后你打车先回去吧。”
那么霸道冷漠,女子微微有些难堪,却仍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
然后转身去了,自始至终,没有看杨沫一眼。
她有些呆住,想叫住人却又不敢,罗志良把花塞她手上,冷冷地瞥她一眼:“怎么,还不走,打算发呆到什么时候?”
“啊,去哪里?”虽然怕死,但还是要问。
那花真香,她几乎都要醉了。她的问话在他看来似乎很傻,所以并不答她,很不耐烦地扯了她的手就又往医院里走。
转过三楼妇产,上去便是内科VIP病房。
推开门,一个中年女子静静躺在床上看书,听到响动透过落到鼻梁的眼镜望过来,见到他们,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啊,志良,你今天怎么来了?”
她气质娴雅,面容沉静,虽已中年但因保养得宜倒是风韵犹存。
“恭喜你快要出院了。”罗志良淡淡微笑,把花拿过去递给她:“姗姨,送你,幸福长寿。”
“还是你有心,可比我那不长进的儿子强多了。”叫姗姨的抱着花,满足地闻了闻,“我这辈子也就只爱百合花了。”然后再递回来,杨沫替罗志良接住,早看准了花瓶所在拿过去细细插好。
“这小姐是谁?看上去好面熟。”姗姨在她身后问。
“一个朋友。”
“女朋友?”
“不,一个卖保温盒的朋友。”罗志良很一本正经地解释,唯杨沫听了哭笑不得,“刚好在下面遇见,她说想见见闻名已久的环亚投资的女主人,所以我就带她上来了,没影响到您吧?”
环亚投资,她身体一僵,当年云山科技收购战的隐性投资方,负责人竟是如此斯文一女子。
还当真是见识了!
不过,前尘往事,总不与她相干了。杨沫敛尽神色,转身谦逊地点头微笑,学着罗志良叫她:“姗姨您好。”
等她走近些,后者她扶住眼镜仔细看了看她,轻轻拍打了一记坐在床头的罗志良,笑骂道:“让你坏,是欺负我年纪大忘性也大了是吧?”然后看着她又笑,“你是杨沫吧?我对你才真是闻名已久。”
“后生可畏!”她赞她,眼里有非常明显的探究与好奇。
却没有惊讶,或者是在她还没有注意的时候双方早就见过面了的。
她身体并不大好,说多一会话就有些气喘,饶是这样,可能闷得久了,精神依旧颇好地拉着两人聊一些有的没的。杨沫不知道说什么,可罗志良话更少,考虑到病人的身体状况,她只好尽可能地多说话,于是到最后,整个探视倒成了她一个人的讲演,罗志良纯是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