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垣(19)
但他心情看似很好，一直都默默地坐在旁边，听她讲那些他熟得不得了的人情风物，连眉心都是舒展的，面容就更是沉静。
杨沫以前做过业务，言谈方面罗云山又曾着力派人培养过，加上本身善于察言观色，所以姗姨听得很是有滋有味，临了还拉着她的手说：“我这次来这里快一年了，大半年是在医院过去的，这次出院，要不你陪我好好走走？”
那般闲话家常，似完全不记得她曾主导过一场攸关杨沫生死的商场战争。
她也不计较，笑着回应说：“好的。”
本是客套，姗姨却立时要了她的电话号码，一副一定会再找她的模样。
到出来，罗志良说：“你不错啊，谁都可以让你哄得开开心心。”
唯有他除外，那么狠心都不来哄他，哪怕说说假话都好呵。
杨沫闻言却并无多想，微偏了头望着他说：“我一向都有长辈缘的。”
熟悉的带点娇气的自恋，他顿时一怔，转过头来看着她，这么多年过去，她仍旧一派天真模样，下巴是越发尖了，倒更显倔强与执着。
天已黄昏，走道的光线有几分昏暗，唯她的眼睛明亮如星，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扑捉她眼里的光芒。
电话却陡地响起来，“布谷布谷”的鸟叫声，虽不大却很尖锐，两个人都给吓了一跳。
杨沫红着脸跳开，心慌意乱地从包里取出手机，是陆怀海。
正想接听，罗志良忽地走近来一把抢过，按断了头也不回地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不用接了。”
连电话也不还给她，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里既甜又痛，既疑惑又迷茫：今日的罗志良是如此奇怪！
可是，他要带她去哪里呢？他不说，她也不敢问，他一直沉默地开着车，嘴唇紧紧抿着，像是暗暗生气又像是隐隐欢喜。
正文 互动2
惴惴地跟着下车，他原来是要带她去吃饭，市中心新开的客家菜馆，人流如炽。
他点了很多菜，也不管两人吃不吃得完。汤是最先上来的，杨沫吃东西味淡所以只感觉太咸，罗志良看她喝了一口就眉头紧皱，问她：“怎么，不好喝？”
“嗯，味道不怎么正，还没有我煲的好喝。”
他挑眉：“你也会煲汤了？”
“是啊。不信你尝尝，这汤料里的海鲜不够新鲜，盐又放得太多，完全盖了海鲜的鲜味……”侃侃而谈的当中，陡然怔住，这场景多么熟悉，好似又回到了他慢慢接纳她的最初。
罗志良嘴角抿成一条线，虽木无表情，但眼神温暖。
“罗志良，你愿意原谅我了么？”顿了顿，她讷讷问他，带点乞求的意味。
他收回目光，就像一个敛尽柔软的刺猬：“你终于知道自己错了么？”
杨沫再次怔住，是啊，她错了么？她真的错了么？
颓然叹一口气，两人间的气氛复又变得低迷冷淡，那一点好不容易冒出来的亲切从容就被她这句话完全消散了。
一餐饭，吃得并无滋味，是谁说的客家菜清淡？这么咸，咸得菜一入肚，舌尖都是苦的。
第二日上班，对于她的临时缺席陆怀海并没说什么，杨沫不好意思地试图解释：“对不起，昨天临时有点事……”
“没事，日子长得很，还有下次嘛。”他大度地笑笑。
只肖波没那么轻易放过她，好像犹有余恨似的，一上午都不肯接她电话。她也很忙，转背就想算了，反正他那人气不长，不消半日就会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过份了，回头又会来找她。
果然，到下午快下班时肖波来了个电话：“杨沫，你还知道给我电话呀？我以为你打算过河拆桥，我这朋友你都不打算放眼里了。”
她诺诺解释，小心翼翼地陪尽不是。
“那你是去哪了？你妈说你也没回店里。”
去哪了？她总不能说是跟罗志良出去了吧，或许是他当年把她打压实在太过厉害，肖波对他的怨恨像自己有切肤之痛一般，以他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个性一旦知道她甩了他们私会他去，还不跟她急红了眼？
所以，杨沫笑了笑说：“昨天送货碰到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在住院，硬拉着我陪她聊天，实在是脱不开身。”
她这也不算完全是撒谎吧？环亚投资的负责人，也曾是生死相博过的老朋友了。
“那为什么电话也不接？”
“我落在车上了。”
虽不甚满意，但到底没那么生气，肖波再盯了两句也便作罢，最后只嘱咐一句：“陆怀海那人挺好的，你少辜负他！”
她默了一瞬，然后应说：“好。”
她不想辜负任何人，她只怕，到最后，她会被所有人辜负。
正发着愣，陆怀海从后面过来：“发什么愣，是肖波打电话过来吧？”
“嗯。“
“你别介意，他那人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杨沫笑笑：“我知道……你手上这是什么？”
一堆简介，看来是打算要招人了。果然，他把那一叠东西递给她：“都是今天人才市场那边转过来的，你挑些合适的通知来面试一下吧。”
“老板不出马，我都怕选的不合你意。”
他摆摆手：“我太挑了，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让你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
也的确，他是太注重细节，做人做事都快到有洁癖的地步，所以杨沫并不推辞，随着生意的进行，招人扩大规模几乎是势在必行。
而且，财务虽已承包给专业的财务公司，但必要的支出转账总是要人打理的，这点她倒不用担心，肖波那边说有可靠的人选会推介过来，她愁的，只是如何寻到合适的业务人员。
仍是拉着他筛选了会简历，以她的想法，还是刚出校门的毕业生好，虽然青涩，但是可塑性很强。以前罗云山就跟她说过，一个公司，最新鲜的血液永远是学校新鲜人带进来的，他们身上有无穷无尽的创造力和开拓力。所以他从不吝招新人，但也不会养些庸人，其实当年若非他把云山公司的根基扎得那么牢靠，她也没能力把它带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说到底，罗云山不是很有野心的人，他做一切事都只是因为别人需要，而不是自己喜欢。因此，说不上她和罗云山，最后到底是成全了谁。
沉吟少许，她把理由说了，陆怀海也很赞同：“就按你说的办吧，我相信你。”
她抬起头看着他，后者也恰好正从上面静静地俯视着她，面目沉静，笑容温和，只一个愣神，杨沫差点有一种罗云山在看自己的错觉，当年也是这样，他喜欢跑她办公室来，听她讲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完了后笑着说：“你想做就去做吧，我信你。”
摇摇头，她忍不住有点失笑，其实陆怀海跟罗云山长得没一点相似之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他一起说话做事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往罗云山身上想。也许是碰巧在相似的时候吧，她初出社会，得他悉心栽培，而现在，则是重头创业，她和他，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