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垣(40)
杨沫说:“示爱而已,你觉得谁会相信?”按照她以往的记录,传言中的情人并不是一个两个,在她事业的鼎盛时期,也有许多男人对她公开表示过好感。
陆怀海说:“公众自然会选择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像是,你是海通的股东之一,像是,我的家里,放有罗云山的遗照,像是,在罗志良与他的未婚妻冯立立联手陷害你的时候……”
“你说什么?!”杨沫悚然而立。
“像是,在罗志良与他的未婚妻冯立立联手陷害你的时候,你觉得,”陆怀海微笑,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在这种时候,公众会不会认为,你说出的每一句话,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非常恰当的一种反击?”
那时候,这将是多么令人振奋的话题:多年之后,杨罗再战。
不甘寂寞的神话杨沫再次归来,又将是多么值得期待的商场大戏!
这个城市真是平静得太久了啊。陆怀海心内感叹。
云山集团,电话响了起来,打破了罗志良的假寐。
许亚弥在那边问:“今天的报纸你看了没有?”
罗志良说:“嗯。”
“那个陆怀海动手,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啊。”许亚弥感叹,“这回还真是遇到了对手了。”
“你怕吗?”
“嘁!”许亚弥不屑,“刀光剑雨,哪一次见的阵势比这个小了?”顿了顿还是有些犹豫,“只是她真的又被拖进来了。”
罗志良冷哼:“这是她自己选的。”
何来被拖?她大概会以为,这是她求之不得的幸福。
可是,他又怎会让她如愿,他又怎能让她如愿?想起不久之前,她还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她还在他耳边说,罗志良,我是爱你的。
她是爱他的,可是,从始至终,她的爱,只能保持他在她身边的那一刻,一旦他出了她的视线,她的爱,又可以交付给下一个男人。
提起电话,他再拨过去,沉声吩咐说:“我们也可以开始了。”
他的脸上,扬起嗜血的笑意,是期待,也是决绝。
所有的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杨沫还在咀嚼陆怀海的话,就得到了肖波的电话,他在那头得意地说:“杨杨,我帮你查出来啦,那个王晓莲,果然来历不一般,她的丈夫叫郑世棋,是一个贩毒分子,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前不久才刚刚刑满释放……”
郑世棋。
郑世棋。
一个多么遥远而陌生的名字。
贩毒,□,举报,罗云志,罗云山,举报有功,被判无期,刑满释放。
她说他男人不久前出狱了。
原来,她竟是郑世棋的妻子。
如果是罗志良和冯立立联手陷害你。
杨沫恍然就明白了过来,她来不及说话,转身就往外冲去。
不是太晚了,不要太晚了。
她心里拼命的嘶喊,可是,她终究还是去得晚了。
这一切,步步紧扣,棋棋相连,是早已经设计好的,像是布局精密的机关,只要触动其中一环,就会机关全动,不到最后绝不罢休。
谁也停不下来。
珊姨说错了,她也停不下来。
哪怕她离开,哪怕她死去。
手机又响了起来,杨沫心惊胆颤地接过,罗嫂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杨杨,快回来,店里出事情了。”
她的心,像一下被打入了冰窟里,咚的一声,冷得绝望透顶。
老街,入口,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以她家小店为中心,密密码码聚满了围观的人群。
她的妈妈,她的妈妈!
拨开人群,她终于看到了杨丽梅,绻缩着躲在一堆警察和愤怒的男女面前,努力地想把自己缩进桌子里,捂着耳朵,捂着脸袋,绝望的,瘦小的,无助的,那么害怕那么惊慌。
还好,杨沫想,她还活着。
“妈妈。”杨沫跑过去,推开那一群咄咄逼人的人,把桌子掀开,搂住自己的母亲。
“对不起,请问你是谁?”一个警察在问她。
“她才是老板,是老板,找她,找她!”有人认出了她,更多的人在叫喊。
杨沫很平静地抬起头,手却没有停下来,一直拍着母亲的背安抚她,她有些愤怒,红着眼睛:“你们不觉得太过份了吗?这样对待一个老人!”
“我们过份,我们过份?”有人冷笑,“您真是会讲话啊,我们还过了份了,那你说,我们住在医院的老婆孩子怎么办?就是吃了你们店里的汤,现在老婆中毒了,孩子也中毒了,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杨沫吓了一跳。
可不等她醒过神,更多的声音涌进来,愤怒的,压抑的,尖叫的,情绪失控之下,有人挤过警察抓住了她,场面一时混乱极了,杨沫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愤怒的人群揍得眼冒金星,血沫横流。
她的血,流到了杨丽梅脸上,她惊恐地抹了一把,又一把,满手满手全是鲜红一片,这鲜艳的红色刺激到了她,她眼里头,脑海里头,只剩下了一片鲜红。
“不。”她微弱的惊叫,可她是哑巴,她的声音没有谁听到。
“不!”她惊恐地尖叫,一边叫一边后退,杨沫被人抓住,不得不放开了她。
谁也不知道杨丽梅是怎么跑出来的,谁也不能理解她怎么有那么飞快的速度那么大的力量,像子弹一样,尖叫着挤开人群跑了出去,等人们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车声,喧闹声,咒骂声,尖叫声,都没有人了。
周围静得可怕而渗人,刚才还嘈杂热闹活生生的世界一下就死寂了,一切在杨沫的眼里只像是一个被导演故意切割了的慢镜头,杨丽梅的血,从车轮下她的身体上慢慢溢出来,一点一点地溢出来,慢慢慢慢,流去了很远。
“她死了。”
有人默然宣布。
正文 周旋4
睁开眼睛,外面的天还是那么的蓝,太阳还是那么的大。
杨沫不禁有一种恍惚,恍惚撕心裂肺的疼痛是不存在的,恍惚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不是那聚在店门口三三两两的人群,如果不是街上闪烁的警车,她会觉得,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但他们是那么真实的存在着。
她大概是被人紧盯着的,因为她只不过身体动了动,就有人惊呼:“她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去看那个说话的人,她发现自己正半倚在自家小店拼成的椅子上,背靠着一个温暖的胸膛。胸膛的主人低下头,关切地看着她说:“杨杨,你醒啦?”
那声音,沉郁而悲痛,满是怜惜和担心。
杨沫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哀哀地说:“肖波,我妈妈,她没事的,对吧?”
肖波扭开头,不答。
杨沫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她妈妈,真的出事了,最后那一眼,不是幻觉。
她连痛是什么感觉都已经不知道了,因为痛楚太过,麻木得她连身体都无法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