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垣(39)

陆怀海说：“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也不着急。”

杨沫笑：“你不是都胸有成足了吗？”

陆怀海叹口气，垂下了眼睛，喃喃说：“杨沫啊杨沫，本来还可以再晚一点的，可是你，太聪明了。”

是她那晚莫名其妙的表现让他感觉出了她的不对，他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了某些事情，而凭她的聪明，抓住一根线就可以猜出他布的全盘局。

老实说，陆怀海还不想这么早就掀开底牌，与她直接对峙。

但，罗云山直接栽培的接班人啊，与她的战争，无异于直接与罗云山面对面。

他已经死了，死得太早了，陆怀海叹息，但，没关系，即便是死人，他也有办法把他坟墓上的光环再扯下来。

生前死后，他怎么可以如此逍遥？

他看着杨沫，这个女人，他还真恨不起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对她还有相当的好感。

她最无辜的地方，不过是被罗云山找到，然后收养，然后又赋予重用。

可，在罗云山的罪恶之下，谁又不是无辜的？

陆怀海硬了硬心肠。

杨沫仍然微笑着，看着他：“陆总，我并不聪明，其实我很笨，如果我再聪明一点，是不是，你也不会这么快就下手？”

陆怀海也笑，他不否认，也不能否认。

杨沫说：“把你的办法说出来吧，我可以听一听。”

陆怀海说：“你还是想知道？”

“我想。”

“但是我现在忽然就不想说了，看到你，我明白，你比我，更胸有成足啊，杨沫果然还是杨沫。”

杨沫笑：“你不说，那么我自己来说，你帮我选好不好？”她说得很温柔，笑得也很浅淡，但心里，其实苦涩无比，“第一个办法，就是我自己想办法，把这一百万的贷款还回去，这样，‘金融欺诈’的罪名或许就会不落在我头上，第二个办法，就是我填不回这一百万，银行将对我进行起诉，当然，如果填不回我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与你合作，但是，不管哪个办法，我想，不出半月，在云山集团收购老牌物流公司消息传出的当口，市面上都会有知情人爆料，罗云山真正发家致富的秘密，并不是神话，而是毒品，他之所以能够收购三正制药，也是他将罂粟换成普通的一味中药材建议陆军加在药品中加强药效，才使得三正制药最终倒台……消息一出，云山药业的所有药品都将接受有关部门的再检验，神话随之一倒，紧接而来的，我想就是各种各样的负面新闻，罗志良疲于应付，甚至有可能牵涉到相关案件，云山科技再度易主，罗志良锒铛入狱，你今日之对罗志良，一如当初，罗志良对我。所以，陆总，你来替我选一选，我应该选哪个办法？”

“不错不错，”陆怀海大笑着拍手，“你看得真是很清楚很明白很细致了啊，但是，有一点你可能忘了说，那就是不管你选的是哪一个办法，有一件事也必须是相同的，那就是，那个知情人，名字叫杨沫。”

这才是他把她拉进来的真正目的，不是要她泥足深陷，而是要她，最终与他，拉上关联。

杨沫瞠目，她看着他，心里慢慢觉得难过。就在这之前，她以为他会是自己最值得信赖的好伙伴，好朋友。即便是现在，他还是那个样子，那眼神里带着平和与宽厚，丝毫没有冷漠没有疏离没有仇视与敌对，他看着她，就像以前的很多时候，可是，翻云覆雨之间，其实他已经在她背后做了许多让她脊背发冷的事情，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演鬼片似的，悄无声息地，那东西就近到了身后眼前，萦萦缠绕的是无法挣脱的压抑和无法尖叫出声的恐惧，不是假的道具，而是那么真实地存在。

晓晓在这时候闯了进来，她手上拿着报纸，哇哇大叫着说：“哇，哇，陆总，杨沫，这太浪漫了，太浪漫了吧？”

声音是不可置信的，是欣喜万分的。

她把报纸举到了杨沫面前。

本城日报头版头条，粉红色的心脏上，简简单单地只写着一句话：杨沫，我爱你。

暑名是，陆怀海。

周围是云海花环，要多醒目有多醒目。

要多像幻觉就多像是幻觉。

陆怀海还是那么温柔地看着她，还是那种温和的声音，他问：“杨沫，这样，你喜欢吗？”

晓晓也满望期待的看着她，恨不能替她说出我喜欢。

杨沫闭上眼睛，很久之后她才听到自己格外空洞的声音，苍白无力地问：“如果我离开，事情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陆怀海摇头：“太迟了。”

晓晓听得一头雾水，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杨沫却心里凄楚，突然地就想起罗志良当初的那句话，别让我再看到你。

别让我再看到你。

如果她听话就好了，如果她远山远水地跑开就好了，那么，她卷不进今日的战争里，也不会面临今日这般两难的决择。

至少，她一定不会是别人用来打击罗家的棋子。

他是如此的应对充分，运筹帷幄着步步逼来，她还有哪条路可以走？

正文 周旋3

那张放有陆怀海求婚广告的日报，一日之间，誉满全城。

许多人都在问，这个陆怀海是谁？当然，人们更加要问的是，这个杨沫是谁，难道就是那个云山集团已经倒台了的前掌门人？

陆怀海就是以这种方式，把杨沫推到了前台。

不由得她说不，也不由得她退避。

罗志良也看到了这则广告，他都说不清那一刻自己心里的感觉，震惊？意外？厌恶？愤怒？恼恨？伤心？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恨不能立时就打电话给杨沫确认，那是你吗，是你吗？

如此高调的求爱，如此明目张胆的求爱。

但他最终还是放下手机，转背面向着窗外。窗外的阳光大片大片的照下来，光芒刺目耀眼，他放眼所及，却是昏黑一片。

他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着的只一个名字，杨沫。

杨沫的睫毛震了震，她清醒过来，看着晓晓：“你先出去，我有事和陆总商量。”

晓晓看着她，再迟钝她也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有些担心：“杨沫……”

然而杨沫亲自把她推了出去，并锁好门，拉上了窗帘。

晓晓即便是想八卦也没有办法。

杨沫再次面对着陆怀海坐下，他淡然而从容的望着她。

杨沫想起珊姨，是她提醒她调查陆怀海的，那么，作为罗志良一方的同盟军，她不可能不知道陆怀海居心叵测。

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许，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场敌我都明的游戏，只有她，被完全的蒙在鼓里。罗志良对人对事都相当冷淡，但唯独她说起海通，说起海通的业务，他摆出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她还以为，还以为……想到这里，她笑了笑，说：“你刚才说太迟了，其实我看未必吧？”

陆怀海看着报纸上鲜红的玫瑰，没作声，示意她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