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垣(38)
肖波还在回忆药品的名字，杨沫却听得胆颤心惊。
又是毒品。
事情难道只是巧合？
很多人都知道，罗云山在收购三正之前是一个四处打杂的小零工，卖过报，贩过猪，摆过摊，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三正药业的药品销售员。
或者应该说，陆军并没有贩毒，或者至少，他没有想过要贩毒，这里面，有一个推波助澜的人，罗云山。
杨沫闭了闭眼睛，为被证实的真相感到难过。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提到罗云山，提到他的慈善，陆怀海总是那么一副讥诮的表情。
就连杨沫也不知道，罗云山手里，到底握有几多人的鲜血，又使得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难怪珊姨会问她，哪怕他再罪大恶极。
他还真的是罪大恶极。
现在，他死了，作为被他此生唯一重头至尾想保护并且确实被他保护得很好的人，杨沫不知道，宿命轮回，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要她来承担。
老实说，她不怕承担，她只愿意能了结。
在她身上了结，所有人的爱与怨，恨与仇。
肖波送她回家后，她并没有立即睡着，而是在客厅里坐在良久，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纷繁杂乱，毫无头绪。
她想罗志良，想陆怀海，想自己母亲的半生凄苦，想她那艰难的三年牢狱生涯，她只是想过这现生安稳，但似乎，现实并不想让她讨得后世安宁。
从她伸出手，拉住罗云山递过来的那只手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与他的罪孽，纠缠不休。
房间里，依稀又传来杨丽梅含糊的叫声，到最后，声响渐大，有东西噼啪落地，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杨沫的沉思。她站起来，冲进母亲房里，杨丽梅已经醒过来了，拥被坐在床头，一副魂不守舍惊恐不已的模样。
肯定又做噩梦了。
这么些年，噩梦纠缠，从未远离。
这么多年了，时不时的，总会有这样的时候。
杨沫走过去，轻轻的抱住母亲，在她背上温柔地一下一下拍打，像哄夜里哭闹不止的孩童。
杨丽梅抓着她的手，手指用力，几乎要从她身上抠脱一层皮下来。
杨沫只有忍耐，继续轻轻拍打，直到杨丽梅平静下来。
她说：“妈妈，没事了，没事了。”
杨丽梅低低抽泣，她是如此害怕，梦里头，那些狰狞的面孔，那些狞笑的表情，那么清晰清楚。
她抓住女儿的手，只想寻得这一点点安慰，良久，她才抬起头，凌乱地比划着手势：“我想让王姐离开。”
杨沫大吃一惊。
王姐，这些日子她忙着自己的事，倒忘了店里头了。
杨丽梅还是接受不了她吗？杨沫叹气，皱眉问：“妈妈，她不好吗？”
杨丽梅点头，接着又摇头。
杨沫猜测：“她做事不好？”
摇头。
“她性格不好？”
犹豫，还是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
“让她走吧。”杨丽梅抓着女儿的手，并不说原因，但神色很坚定，“让她走！”
杨沫再问不出为什么。
自从到这里开店以来，杨丽梅很少对一个人表现得如此抗拒，那个王姐，她一定是做了什么。
杨沫很了解自己的母亲，虽说她会因往事而疯狂，但她一定不会对某个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女人如此排斥，除非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危胁。
而王姐，她会危胁到杨丽梅什么？
杨丽梅如此紧张，翌日店里一开张，杨沫就专门找了罗嫂，问她王姐在店里可有什么异常表现。
“没有啊。”罗嫂一脸茫然，“她还是那样子，不大爱理人，你要她做什么她还是快快地给你做好，不过她可能是怕丢了这份工作，对老板娘还是挺笼络的，常主动找她说话，上一回，昨天还是前天吧，我还看见她塞小东西给老板娘呢。”
常找她说话，塞小东西。
杨沫叹气，那么，说的那些话，塞的“小小东西”，肯定是特别不一样的。
能够让杨丽梅如此紧张的小东西，能让她噩梦复发的小东西，除了当年的事和人，还能有什么？
有时候，杨沫庆幸自己足够敏感，但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是迟钝了，她应该在王姐来做事之前，就先调查好她的背景。
不动声色，杨沫又打听了些别的事情，这才放罗嫂离去。回到店里，她先去看了王姐入职时交过来的相关证件，身份证，驾驶证，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出丝毫破绽，而在那份由电脑打成的简历表上，亲属一栏是一片空白，工作经历上，也只简简单单的写着，某年某月到某年某月，任公交司机。
之前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空白。
杨沫把她的身份证地址抄了下来，离开店里以后她去了肖波那，做了两件事，一是让他劝晓晓离开海通公司，一是想让他帮忙查查，这个叫王晓莲的女人。
对第二件事肖波没有二话，对第一件事他却感到很费解：“为什么要叫晓晓辞职？”
杨沫很平静地说：“因为海通资金有问题，现在要进行裁员，财务部可以由我来兼职，但我们不好跟晓晓说。”
肖波皱眉：“你是说要她这时候离开？这不是昨阵脱逃么？哦，有福了就让她享享，现在有难了就让她离开？杨沫，你应该知道，我可不是这种人啊。”
杨沫说：“你错了，她离开才是实实在在的帮我。”
她说的是实话，但肖波不领情，背友而逃，不是他的作风。
杨沫很头痛。
她应该怎么告诉他，让晓晓走，不是因为让她背友而逃，而是因为，她觉察到了，海通的出现，整个就是陆怀海设下的计谋？他真正要做大的不是海通，他图谋的，是整个云山集团。
难怪，外贸业务里，对外联系这一项，他从叫她经手。
正文 周旋2
所有的线索都在逐渐收拢，杨沫想，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可以弄清楚了。
那么，她也一定就能想到了对策。
可是，陆怀海并没有给她时间，他直接给了她答案。
回到海通，陆怀海已经在公司里等着她了，他坐在她的办公室里，浅绿色的沙发上，他悠然地伸长了腿，看着手上的一叠文件。
杨沫站在门口，平静地问：“你找我有事？”
“坐吧。”陆怀海招招手。
待她坐下，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
是银行的催还贷款通知书，后面附着的，是她亲笔签名的借款保证，以及抵押物等等。
从头至尾，似乎都没有海通的事，也没有他陆怀海的事。
杨沫讥嘲的笑了笑：“这个东西终于来了。”
陆怀海看着她，很是抱歉的样子：“让你为难了。”转瞬却换了一个面孔，冷冷的，带着点猫戏老鼠般的得意，说，“不过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法解决。”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