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思归,见到盛淅后不想被他看见窘迫落败的自己,拼命地想拔腿逃离;但另一个思归看见盛淅后,只是想落泪。
两个思归重合,思归想把眼泪藏起来,想逃命。
她仓惶地一个转身,拉着行李箱就逃。
然而路坎坷不平,拉杆箱又重,归归力气仍然不大,还没跑两步,箱子就被路边一绊。
她一个踉跄,下一秒箱子狠狠地一把扣住了。
盛少爷焦躁地追上来,一把按住行李箱。
那下按得非常紧,余思归苍白地挣了好几下,却卸不下他的劲儿,更何况那行李箱本就很重。她稍一没握住,行李箱就砰地砸到了石头路上。
“你……”思归带着哭腔,想骂他。
但是听见自己的哭腔的瞬间,归归只觉自己要死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
余思归泪眼模糊,眼角都发痛,看不清盛淅,几乎怀疑自己认错了人——下一秒听见盛少爷声音沙哑地说——
“对不起。”
她想质问盛淅来这做什么,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想问是谁出卖了我,是老贺还是别人——想骂他,还想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人生发生的一切——
归归的眼泪咕噜咕噜滚下去。
但她无力说话,只觉心脏从未这么痛过。
喘的每口气都像思归的壳碎成了一万片后从中漏出的风,像破灭的伊甸园,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裸露在外,任人参观观赏。
余思归抬手擦泪,想把他一脚踹开,而视线清明的那一刹那,她看清了站在身前的盛少爷。
盛淅胸腔剧烈起伏,眼眶红得滴血,T恤汗湿着,贴紧他瘦削有力的脊背,一手死死按着行李箱。
犹如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算我求你,别走。”
他近乎爆炸地重复:
“你别走。”
-
余思归不理解这一切为何发生,却知道盛淅眼底情绪如滚动翻涌的云,仿佛暴怒,又似哀求,牢牢拽着她的手掌与手指。
那是酸涩,却又近乎绝望的,犹如夕阳之城的一片海。
重逢。相见。份子钱。把不把我当女孩看。
而在数以万计的幻想尽头。
少年人跨过山川大海,风尘仆仆地站在思归面前。
……
…………
思归是真想跟他桥归桥路归路。
然而他这么一出现,却又没人能赶他走——余思归又喜欢他,又想让他早日滚蛋,心里难受得仿佛要爆炸,唯有眼泪能疏解。
她抽抽嗒嗒,哭得满脸通红。
买票时归归跟在盛少爷后头出示身份证,卖票的大姐因为女孩子哭得太惨烈,还多瞅了他们两眼。
“两张六十四。”大姐说。
那大姐递出两张票,朝外八卦地探头:“你俩吵架呢?”
归归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谁跟他吵架,我哪敢跟他吵哇,我敢和他吵架他还不把我拉去卖掉,然后归归一边擦眼泪一边拍盛淅的手,让他松开。
大姐看着呢,再不松开后果自负。
少爷力气相当大,和擒住她也没啥区别,
“……”
盛少爷则跟脑子有病一样,死死拽着她,说:“跟我闹别扭呢。”
卖票大姐:“……”
“你确定?”大姐看着他们之间的拉锯,若有所思地问:“她真不是把你当人贩子吗?”
少爷:“……”
归归心想这世上还有明白人的,盛淅你再不松手我就让保安把你拖走,刚充满仇恨地往盛淅处一瞪——
大姐说:“开玩笑的,赶紧回去哄哄小姑娘吧,我看她想吃了你。”
大姐看够了热闹,将票一推,乐呵地招呼下一个人:
“下一个。”
“……”
盛淅拉着她,过了会儿,脑子有病地问:“你想让我怎么哄你?”
余思归带着哭腔踹他一脚:“滚啊!”
地级市的城际大巴站相当破旧,候车厅挤满了出门务工的大叔大爷和大妈,学生极少。盛少爷显然没来过这种地方,对这烟熏火燎的环境十分苦手——归归则被他拖着,跟着穿过农民工大叔,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身上的迷彩裤。
盛淅确实个儿高,骨架舒展,穿迷彩时俊秀挺拔。
盛少爷捏着两张车票,找了个通风稍好些的座位,牵着刚刚还想杀他的思归过去,说:“我去买点东西,你先别走。”
归归泪眼模糊,杀意却铭刻在本能里,凶恶道:“凭什么?”
盛淅:“凭你票在我手里。”
“……”
思归磨着牙,目送大少爷去超市买东西。
水磨石地板反射着夕阳,候车厅午后弥漫着一股驱不净的烟味。
不多时,大少爷拎着挺大一塑料袋零食与两三瓶农夫山泉赶回来,坐在了思归身边。
余思归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刚刚一个小时中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大脑宕机,如今才逐渐清晰:盛淅的出现意味着的事,其实已不言而喻。
余思归最怕被同情,她稍一细想盛淅的用意,几乎就明白他对自己的处境了如指掌。
她瞬间觉得胃被揪得发酸,泪水又在眼中打转。
盛淅在一旁拧矿泉水瓶子,听见这边抽气:“余思归你怎么这么能哭?”
归归心想这就受不了了是吧,凶恶万分地问:“要你管?”
“倒没想管你,但是你小心别把自己哭脱水了。”盛少爷说着把拧开的水递给她,“给你补充点水分。”
思归:“……”
余思归不是傻子,听出自己被他嘲笑,难过翻倍,小脾气也翻倍,登时就要拔腿走人——盛少爷当即眼疾手快地将老人质——余思归的行李箱,往自己方向一扣,并在归老师愤怒的目光之中,将那瓶凉凉的矿泉水重新塞给了她。
“……”
盛淅由衷道:“对不起。您老千万喝点儿。”
你来劲了是吧,思归难过又绝望,连耳朵尖都泛起了红,缓了好半天,小口抿了一点点。
“你为什么来这儿?”思归问。
盛少爷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想怎么回答。
然后他说:“我来找你。”
归归被他一噎,忽然觉得嗓子眼里卡了块鹅卵石,滑溜溜的说不出话。
盛少爷指骨修长,眉骨高而不驯,扶着行李箱时似乎有些困倦,疲惫地揉了下眼睛。
他确实晒黑了点,揉眉毛时有种别样魅力。
“你今天是在军训了吗?”思归以鼻音问。
盛淅回答:“今天是军训第五天。”
余思归盯着B2检票口,那里正在检着去上海的票,然后又尴尴尬尬地问:“那你……?”
“请假了。”他说。“……?”归归:“……”
“假不太好请吧?”龟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