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敏不信怪力乱神,思归更知道妈妈一生行得正坐得直;但在五阎王来查阅母亲一生的那天,思归却仍在坟前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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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那里其实不太好啦。”
思归小声说。
“我自己去上坟,你就不要去了。”
他们在超市里谈起这件事时,盛淅手肘靠在手推车上,静了许久,道:
“好。”
归归似乎也觉得这样不近人情,竭力解释道:“毕竟普通人没什么必要的话,不好随便去墓地的,兆头不好,你爸妈知道了估计……更不乐意,可能还会埋怨我,毕竟哪有这样处事的呢?”
盛淅看着冰柜里的牛奶,道:“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啦。”余思归说。
盛淅:“……?”
思归说:“那里不好停车,中秋节前后上坟的人比较多,公墓里很难找停车的位置,以前我和妈妈一起去的时候黄金周期间都是不开车的。所以我自己打车来回就好。”
盛少爷看她的发旋,看了不多时,收回目光。
“好。”他淡淡道。
“——我尽快回来。”思归保证。
少爷目光沉而淡漠,侧头看她。
思归笑了起来,道:“而且一定在坟前少哭一点,晚上也不会太难过。我可以保证这个。”
盛淅一瞬心情复杂:“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要对你保证嘛。”归归眉眼弯弯,“我保证一定不会哭太久,和你拉勾勾。”
盛淅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啼笑皆非,只得在冒着冷气的冷柜前,把牛奶放进推车,与小同桌拉了个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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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的仪式感非常强烈,洒扫用的东西绝不用超市产物,一定要赶集自己挑。
据说那也是她妈妈生前祭祀外婆的习惯——所幸市内传统保存得较为完好,附近仍有集市。
中秋前一天,他们赶了个早,去了集市转了一圈。
大集位于海边港口处,整座城本是依托着渔乡大港而建,如今城市钢筋铁骨地向着周围放射,早已不是当年的小渔村,渔村下已挖出无数条地铁、通了无数的公交,大集却仍在高楼大厦的森林中保留了下来。
有种蓬勃的生活气。
盛淅显然没赶过这种场儿,看啥都稀奇,两个人被人群挤得被迫分开——赶大集很难顾得上一块儿来的人,更何况盛淅不太喜欢跟人挤来挤去。
思归则知道盛淅不会被拐卖——能卖他的人还没出生,要知道同桌那心眼子能把绑架他的人贩子转手卖进黑煤窑;于是分开后归归专心搞祭祀用品,买了一点时令水果、点心和芋头,看到有卖黄纸的,又要了两刀纸。
秋日阳光如金,归归正纠结要不要买点橘子时,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得让人后背一麻的声音。
“余思归?”那人试探着问。
这洪亮嗓门,只要在十班待过,化成灰都不可能忘记,余思归浑身一凛,身后竟是贺文彬。
贺老师挺乐呵,提着袋橘子,打量她片刻:“果然。”
“贺老师?”
余思归那吃惊程度不亚于见鬼,惶恐地问:“您怎么来了呀?”
贺文彬十分高兴:“天气这么好,被老婆赶出门遛弯买菜呢——我就说,大老远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小马尾,寻思着我这辈子也就见过一个这么圆的,也就余思归你能长出这种东西,结果走过来一看,还真是你。”
余思归:“……??”
什么叫只有我能长出这种东西?
龟龟人都傻了,下一秒,马尾辫被人从后头一把攥在了手里。
他捏着龟龟脑袋后鼓鼓的圆球球,仿佛那是她的把手,语气非常恶劣:“谁准你一个人滚蛋的?”
“……”
龟龟那一刻差点一头钻进自己提着的小塑料袋,宛如早恋被抓包,惶恐无措地看着曾经的班主任。
紧接着,盛少爷一愣。
他立刻正经了不少:“贺老师。”
贺老师一下笑了,调侃道:“还真就成双结对了啊?”
余思归:“……???”
什么成双结对?老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个人思想很危险啊啊啊——而归归还没说话,就感到盛淅把手指伸进她马尾里,搓了一搓。
归归:“……”
贺老师笑着问:“怎么样?盛淅你在清华还成吧?”
“还赶得上吧。”盛淅谦虚道。
“你说的话我信一半都多了。”贺老师忍着笑,“——归归你呢,你也还好?”
归归脑壳彻底宕机,不明白为啥贺老师一点都不惊讶,她脑袋跟不上变故:“还、还可以……”
“——我们思归向来比你真诚。”贺文彬毫不犹豫地拉踩,“盛淅你多跟人家龟龟学学。”
盛淅问:“她说的话跟我说的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有。”老贺一本正经地说,“归归一说话,一看就比你诚实。”
盛淅不置可否,看了思归片刻,点了点头;贺文彬则提着橘子走了。
天气万里无云,是个难得一见的晴天。
思归小马尾辫儿扔被少爷攥在手里,吃惊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盛淅反问,恶劣地揪着龟龟的小马尾,拽了又拽,“我难道不能揪你吗?”
被揪了好久马尾,还被搓来捏去的龟龟完全不明白,求助般看着同桌,惶恐地问:“可是他为什么……老师为什么不惊讶?他为什么一个问题都没问?他明明……我们明明……”
“他为什么要问?”盛淅很坏地道,“老贺一向比你聪明。”
思归:“啊?”
下一刻,盛少爷双眼在阳光下狭长眯起:
“余思归,你以为你是谁的人啊?”
第九十六章
要问高中三年怎么过来的, 当然是凭一些个人的努力与历史的进程。
思归下午打开手机看了看消息,月考成绩下来了——高复班有一点异常高明,成绩可以在班级小管家里直接查看。和小时候不同, 在这样信息化的时代, 只要家长还在班级群里头, 小孩就没有半个举动能瞒过他们。
归归看到了自己的成绩,接着开心地跑到了小露台上, 献宝似的给盛少爷看。
“你猜我这次考得怎么样?”思归笑眯眯地蹲下来, 和少爷对视。
盛淅正蹲在地上, 用剪刀剪花。
秋日晴空万里, 小露台上花自由生长了一年多,像野生丛林。
盛淅估计看那露台不顺眼很久了,只是先前周末时间足以修理, 遇上黄金周才能大刀阔斧地动手——于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自落了灰的工具箱翻了个棉线手套出来,修剪杂乱枝叶。
他听了扑哧一笑,放下园艺剪,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