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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里面的将军(5)

作者:祈幽 阅读记录

“陛下!”

“没事儿,这个地方我已经待够了,就这样吧,换了他来替我活着,挺好的。”

阿福跪地大哭了起来,“陛下……”

苏若昀抬首望着虚空中某个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我和舅舅达成了协议,放弃在朝中好不容易插进去的几个人,换了他自由,他应该回到边关了吧,那边自由自在的,哪里像京城,不过是个脂粉囚笼、金粉锁链罢了。真好,我好想驰骋草原,能够与他哪怕奔马一次,体会一下自由的快乐。”

····

京城的已经是隆冬,大雪漫天,成灾的暴雪压垮了房屋,京畿之内,已经发生灾情,坍塌的房屋已经有百数。数十年不遇的严寒,百姓无法抵御,死亡已经有千数,冻伤者不知凡几。

宁寿宫内,犹如春日。

太后端坐于床边的罗汉床上,闭眼吟诵佛经,手上转动着蜜蜡的珠串,这是位年过四旬却保养地犹如未满三十岁的妇人。

身子胖了许多,脸却越发小的苏若昀坐在太后的对面,心头的思绪和窗外的飞雪一样纷乱。

垂挂在门前的门帘被掀起,阿福走了进来,给二位至尊之人行礼,告了一声罪,凑到了陛下的耳边,细声说了些什么。苏若昀本就苍白的脸猛地血色全无,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生身之人,只觉得呼吸难以控制的急促了起来,“母、亲。”

“天子无情,权势争夺下,一切都是蝼蚁,陛下怎么可以心慈手软。”太后眼睛没有睁开却像是洞悉了一切,“宰相一系仅为自己着想,把百姓当旗子。竟然利用雪灾和你舅舅夺权,置百姓于何处!你舅舅不过是还以颜色,牺牲一些人换来天下太平罢了。赵家,只能说是自己倒霉撞了上来,事后给他们追封厚葬便是。”

苏若昀嘴角抖了抖,虽然置身暖阁,却像是坠入冰窖,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力气耗尽一般连坐着都觉得累。

伸出手,让阿福扶着,不想在母亲跟前示弱,他强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踩在棉花上一样走到了门口,门帘被掀开,外面的冷风夹着雪粒打在脸上,他终究没有忍住,质问,“舅舅,就为了百姓吗?”

门帘在身后垂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苏若昀觉得喉头腥甜,强迫自己咽了回去,扶着阿福走出了宁寿宫,没有做撵,他想走走。

看着白茫茫的天,他茫然地说:“他这下,恨死我了吧。”

赵家一门在京中的妇孺幼儿被斩首午门,身首异处,大雪落下,掩盖了血迹,苏若昀身为帝王,救人却要不断地妥协,一步步后退,却还是换不来赵家满门一百多人的性命。

他摸着大氅下隆起的肚子,惨然地笑着,“怕是两条命,还不上了。”

“哈哈,我是大宁的天子吗?”

这话,阿福不敢回答。

苏若昀也不需要回答,他自顾自地说着:“小时候,我是母亲像父皇争宠的工具,是母亲向其他后妃炫耀的工具,是舅家争权夺利的工具。兄长们都败了,我坐上了皇位,成了外戚夺权的筹码,是朝臣最想要的傀儡。我……从来就不是我自己的。”

“阿福啊,江南是什么样子的?”

阿福搀扶着皇帝,低头说:“奴年幼离家,已经记不清家乡的模样了。”

“那你记得多少?”

“记得家门口的流水潺潺,岸边杨柳依依,有家中妇人会在水边浣衣,水中有鸭子和大白鹅凫水,清澈的水里可以看见鱼虾,岸边摸两把能够摸到田螺。”阿福回忆着,许许多多自己以为淡忘的记忆,渐渐的变得清晰。

苏若昀听着,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自由的世界。等阿福说完一段,他问道:“你为什么会离开家乡?”

阿福说:“百姓命贱如草,遇到荒年灾年,父母活不下去了只能够卖儿鬻女,卖出去了好歹还有一条活路。我被一个人牙子带到了京城,宫里面正好缺小太监,就被卖到了宫里,被分到了陛下您身边当个小火者,能够跟着陛下,是奴上辈子修来的缘分。”他同批的小太监,活着的没有几个了。

苏若昀怅然,“活着都不容易。”

“我自出生就在这宫墙中长大,抬头看到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天空,不知道江南锦绣、不知道塞外广阔。”苏若昀压在喉咙里的腥甜吐了出来,落在雪上,刺目的红,他混不在意,“等他出生了,你带着他从密道离开,去江南,去漠北,别回京城。让他自由地长大,不用出息,快乐就好。别像我……活着,连一个骗自己的人都等不来。”

“陛下……”阿福眼睛酸涩,他跟着陛下长大,知道他有多苦、有多累。

“苏家的诅咒,爱上不该爱的人,怀上孩子,当个怪物,却生不下来,必须以命换命。”苏若昀坦然地笑着,仿佛即将得到解脱,“挺好的,那样我就能够离开这边了。”

雪飘着,很快就盖住了那块殷红的血,就像是心里面的伤,一层一层的血痂掩盖下,好似就看不见了。

···

当官的忙着争权夺利,荒年中的百姓却见不到生命的希望,救灾不及时、生命无所依,各地百姓活不下去了,揭竿而起,大宁彻底乱了。

最大的一股势力来自于边关,镇守边境的大将赵朝煦举兵反了,兵马踏入中原,如入无人之,大半江山已经落入赵朝煦手中。听到这一消息,在京城的斗了大半辈子的国舅和宰相想到了一块儿,那就是当初就不应该放赵朝煦回到边境,这就是放虎归山啊。

现在说已经晚了,后悔晚矣。

朝廷发了安抚圣旨,让赵朝煦接旨,颁发圣旨的是谄媚郎官,他是宰相门生,靠着宰相一路青云直上,现在是吏部郎中。再见到赵朝煦,郎官已无当时的倨傲,低三下四地弯腰,赵朝煦拒不跪下接旨,他也没有半个字说。

圣旨有言,以黄河天堑为界,分而治之。

赵朝煦把圣旨扔在了郎官的脸上,家人具亡那一刻起,他和朝廷已经是不死不休。

赵家满门忠烈,男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京城的妇孺都是寡妇,作为人质待在京中,他的母亲妹妹,他的嫂嫂侄子侄女,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朝廷杀他家人,他已经不想为朝廷守边疆。

郎官狼狈地离开,狠狠地看着越来越远的大帐,等着吧,这口气他会报的。

从身边走过一队人,为首的是个带着幂蓠女子,香味幽幽,没有想到赵将军还是个雅人,征战之中身边还带着红颜知己。

此女子是赵朝煦的未婚妻吴氏,辗转出京,将京城的情况带给赵朝煦。

“辛苦吴家女郎了。”赵朝煦彬彬有礼。

摘下幂蓠,露出娇颜的女子弯了弯嘴角,“赵大哥太客气了,阿父说你我两家早晚是一家人,在京城里应外合,是我们家应该做的。”脸颊飞上两团晕红,看起来更加娇俏。“赵大哥,我是借口去白云观礼佛,偷偷跑来这里的,还要赶回去。你什么话要转告家父,可以告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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