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家伙还活蹦乱跳呢,我想着,心里松了长长的一口气。
再醒来,已经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我一睁眼就看到了孙铭健那张放大了的脸,他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兴奋,“阿文,阿文,你还记得老子不?”
我对他虚弱笑笑,“孙铭健……你又玩什么呢?”
孙铭健听我这样说倒是没笑,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却是哭了,他一边挤着眼睛,一边用胳膊死命擦着眼泪,他的嘴巴撇得跟什么似的,“老子就是现在死了都高兴,你没忘了老子……呜呜……”
我被孙铭健这一出弄得糊涂了,等我清醒了些才从郭逍那里得知,原来是医生被孙铭健吵得实在火大,就跟他说我高烧烧的太凶了,醒来以后可能记不得他了,就是这句话把孙铭健吓了个半死,孙铭健怎么也不肯回病床躺着,就连上厕所都险些没拿个痰盂在我跟前解决了。
我听了只无奈地苦笑,郭逍难得能好好看看孙铭健的笑话,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把孙铭健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的所有丑态一一曝光在我面前,直到孙铭健气急拿着拐棍给了他几棍子才让郭逍闷笑着闭了口。
孙铭健见我醒了,就问我饿不饿,我点了点头,他就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去他的病房帮我拿吃的。
孙铭健走后,郭逍看着他的背影敛了笑容,他转头看着我,“阿文,医生说阿健的情况不是很明了……”
我的心一拎,“什么意思?”
郭逍点了根烟,想想又给掐了,“医生说,阿健脑子里有一块淤血,挺大的,需要动手术。”
“危险度有多大?”我微微蹙眉,静静地问。
“难说,你也知道,手术都是存在风险的,况且这次是开颅手术,我也看过那个片子,阿健脑子里有一块阴影,医生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那要等仔细检查之后才能确认,医生也说了,这次手术恐怕有些难度,手术费用也不会低。”郭逍叼着烟叹了口气。
我默默点点头,听郭逍继续说下去,“不过,你也别急,我那里还有些钱。”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钱的问题。”
“那就没什么了,这次帮阿健做手术的是个姓王的医生,挺有名望的,我估计没多少问题,你也别太担心了。”郭逍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窗户那边的人,然后说,“那个,阿文啊,我先去看看阿健。”
我点头,郭逍起身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在我耳边悄声说,“二老恐怕知道你们的事儿了,孙婶那天都哭晕过去了,孙父也气得够呛,要不是阿健躺在病床上,他恐怕早上去扇他了。”
“好,我知道了。”
郭逍走后,我转头看了看站在床边的纤弱身影,“林凡。”
林凡缓缓转身,他的神情依旧有些木愣,似乎并不确定是我在喊他,他静静地看着我,我对他一笑,他才木然地向我走来,默默地,没有发出一丝多余声响地在我床边坐下,然后趴在我的床边,任由我轻柔地摸着他的头发。
这个孩子自从那天以来就没有开口说过话,别人叫他的时候他的反应总是迟钝半拍,然后愣愣地看着对方,直到对方再叫他一次,他才会做出反应。
这样的林凡像是被抽去一般生命力的娃娃,用他仅剩的那半虚弱的心灵支撑着他的血肉之躯。
医生也说不好林凡的状况,他们只能说也许是受了太多的刺激,导致了抑郁和自闭现象,但是好在他的神经并没有受损,所以不用太过担心。
林凡似乎已经忘了郭逍和自己的哥哥,即便之前郭逍试探性地跟他说话,他看着郭逍的眼神也是那种陌生的,漠然的,一点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在里边,好似他刚才只是在安静地听着一个陌生人和别人的谈话一样。
但是,这个孩子还记得我,记得孙铭健,记得一切除了郭逍和他哥哥之外的人和事,就如同那两个他深爱过的男人,在什么时候被轻轻地没有丝毫痕迹地从他的脑海中被擦去一般。
也许,只是也许,林凡如果真的忘了那两个人,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孙铭健去给我拿吃的东西了,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他还没个影儿,就连郭逍也没再出现过。
我想,应该是他的父母来了吧,否则他不会这样一声不响地抛下我一个人,我觉得我得去看看他才能安心,我拉着林凡的手,“林凡,陪我上去看看。”
林凡点点头,替我拿下点滴瓶,安静地举在手里。
我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发,和他一起上了楼。
孙铭健的病房在我楼上,我和林凡还没到他病房的门口就察觉了那里异常的安静。
孙铭健的父母果然在,郭逍也站在一旁,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那么叼着未点的烟站在孙铭健的病床旁。
孙铭健低着头,倔强的把脖子拧向一边,孙母在一旁抹泪,孙父额头上冒着青筋,抿着嘴瞪着孙铭健。
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僵持了多久,但是我明白,如果我此时进去,只能让情况更糟。
我转身,里面却传来一阵响动,然后我身后的病房门开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肩膀被用力扯了过去,随后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很痛,我那一刻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听到阵阵的耳鸣。
“你还有脸过来。”孙铭健的父亲带着抑制不住怒气的声音对我怒吼,孙母也跟着跑出来,她要拉孙父,却被孙父一把推了开。
我还没开口,身亲迅速被一个黑影挡住了,孙铭健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子都没穿,把我护在身后,我看到的只是孙铭健因为气愤而抖动不止的肩膀。
“你凭什么打阿文,他有什么错?是老子缠上他的,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打他?”孙铭健的声音比他父亲大出许多,我想,如果打我的不是他父亲,他一定会上前把对方往死里揍。
孙父脸上的肌肉颤抖着,他的脸色铁青,他甩了孙母紧攥着他的手,上前二话不说就给了孙铭健一个耳光,“你说我凭什么?”
场面一时之间混乱起来,我们身边聚集了不少人,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清洁人员立刻将我们这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周围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将我们层层包围住,各式各样的眼神在我们几个人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他们是那样急切地想从我们的行为,语言上知道些什么,那样急切。
一时之间,我觉得我们几个成了演员,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我和孙铭健脸颊上的痛都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求知欲和好奇心,这样的情况可笑得有趣。
孙铭健硬生生地受了那一巴掌,他没有丝毫反抗,只攥着拳头,我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孙铭健身上所触及的地方都是硬硬的一片,像铁石一样,这样的他如临大敌一般地浑身戒备起来,而他要戒备的敌人竟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