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禄命(57)

也难怪在宋有稚口中,转经筒竟无缘无故变沉。

邬引玉匆忙跑出盥洗室,拿来手机对着这尚还乌黑的水拍下一张照。在池水颜色褪得差不多时,才一鼓作气捞出转经筒。

转经筒周身滴水,但滴落的水还算干净,观其缝隙,没有一滴墨在往外渗。

她头脑昏昏沉沉,病得浑身疲软,眼看再找不出别的讯息,只好放掉了池里的水,又趿拉着拖鞋走回床边。

和之前一样,手机根本留不住那些墨色,如今再看,照片的池子中只余纸灰还在漂浮,水虽也浑浊,却不至于黑不见底。

这一夜,邬引玉睡得不太安宁,竟又看见了白玉京。

熟悉的千层塔高得让底下人难以喘息,千层飞檐上的铃铎纷纷作响,声音清脆得像在招魂,亦像送魂。

邬引玉依旧看不得眼前人的脸,在恳求过后,对方好像应允了,但应允的是什么,她竟一点也听不清。

那穿着红裙白罩衫的人步步退远,冷情冷心诘问着她,但她哪是会乖顺配合的性子,那人问一句,她便驳一句。

“你可知血染小悟墟是何罪?”

“那得让天道来评。”

“你可知被你戕害的小悟墟众佛有几多?”

“我杀红了眼,哪有闲暇去数。”

“为何杀?”

“又不是杀不得。”

“可曾结怨?”

“没有纠葛就杀不得了么,如若我说是佛陀勾我杀他,那你信不信?”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是就事论事,是我的枕边人不乐意听呀。”

……

门铃忽然吵个不停,邬引玉从梦中惊醒,她两眼还闭着,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过了一阵,她才头疼欲裂地睁眼,嗓子干得厉害,怕是病得更重了。

她没有喊过服务员,门铃要么是旁人按错了,要么就是有人找了过来。

邬引玉头重脚轻地爬起身,晃悠悠走至门前,打开猫眼往外打量,才知站在门外的竟是鱼泽芝。

这人大概是孤身前来,左右见不到别的人影。

梦里嗑牙料嘴,偶尔又好像有些针尖麦芒的柔情,如今她一看到鱼泽芝,就好像对方是上门擒她的。

短暂思索过后,邬引玉还是开了门,本是想同对方打声招呼的,嗓子却哑得吐不出声。

鱼泽芝站在门外,定定看了邬引玉,目光往下垂了些许,倏然顿住,问道:“刚醒?”

邬引玉想说,若非门铃声响起,她这时候指不定还在梦里。但她自然不说,只是点了一下头,朝门外谨慎投去一眼,才侧身容鱼泽芝进屋。

等鱼泽芝进门,她转身朝落地镜瞥去,才知自己这睡袍穿得歪歪扭扭,将松不松的,脸色还白得瘆人,也难怪鱼泽芝盯了她一阵。

鱼泽芝很规矩地坐在沙发上,皱眉问:“发烧更严重了?没去医院看看么。”

邬引玉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药盒晃晃,示意自己早就去过医院。

见桌上的壶里还有昨晚烧的水,她连热都没热,便倒了一杯伴着药咽下。

“不是刚醒么,怎不先吃早餐。”鱼泽芝看得直皱眉。

邬引玉喝了水,嗓子舒服了一些,至少是吐得出字音了,摇头说:“刚醒,没来得及。”

她倚在桌前,也不整理乱糟糟的睡袍,就这么朝鱼泽芝睨着,病红的眼微微一弯,好整以暇地说:“鱼老板怎么忽然找过来了。”

“昨天半夜,吕倍诚又借扶乩讨了一次警示,这次警示不再指向邬家。”鱼泽芝看到桌上的烟杆,手往边上一搭,指尖停在那绿玛瑙烟嘴不远处。

听这话,邬引玉下意识绷紧了身,慢声问:“那指向哪儿了?”

“没有任何结果。”鱼泽芝终于说明来意,“所以吕老和封老打算再下一次地。”

这扶乩的结果是邬引玉始料不及的,她本以为自她走后,预言也会跟着动,没想到竟直接没了指向。

她面上笑意渐渐收敛,细眉一抬,好似兴味盎然,“下地做什么,去问判官么?”

鱼泽芝颔首,双手交叠在膝上,目光微微别开,不去看她那衣衫不整的模样,说:“他们想知道,从判官那得到的会不会是一样的结果。”

邬引玉想到昨夜自己用转经筒泡出了一池墨汁的事,迟疑了数秒,还是问了出口:“昨晚吕倍诚是几点扶的乩?”

“两点过,怎么了?”鱼泽芝问。

两点,那就是在邬引玉用符水泡了转经筒之后。

邬引玉松了一口气,哧地翘起嘴角,大抵是病得没精打采,神色也显得有些落寞,说:“看来,吕老还是护短,按照五门的规矩,扶乩后吕倍诚可不应该过得如此舒坦。”

“不错。”鱼泽芝还在望着别处。

邬引玉明目张胆地盯起鱼泽芝那张过于好看的脸,意味深长问:“鱼老板来都来了,怎么不多看我一眼,是我这病容入不得您的眼么。”

“自然不是。”鱼泽芝平静道。

邬引玉就喜欢对方那好似高洁正直的模样,越是不让亵渎,不容轻慢,就越让人心痒痒。

在梦中时,她是半点不客气,偏要剥开层层莲瓣,引得对方露出异色莲心。

“吕老和封老打算何时下地?”她转身走进盥洗室,检查池壁上有没有遗漏纸灰,随后才洗漱了一番。

鱼泽芝跟过去,停步在走廊上,说:“今晚十二点,邬家是邬其醒跟着去。”

“哦。”邬引玉擦着脸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对着镜子整理起衣服,走出去问:“鱼老板为什么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些。”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能找得到你的所在。”鱼泽芝说。

邬引玉哪会好奇这个,她懒懒散散往鱼泽芝对面的墙上一倚,“鱼老板想知道我在哪里,不是轻而易举么。”

鱼泽芝唇一抿,终于正视起邬引玉的眼,冷淡得好像不太诚心:“是我冒犯了。”

“无妨,要不是鱼老板特地过来,我也无从得知这些。”邬引玉环臂一笑,“听鱼老板这么说,我也想下地一趟,找判官问点儿别的事。”

“问什么?”鱼泽芝顺着话茬问,目光好似色正芒寒的璨星。

邬引玉吸吸鼻子,病后眼睛总是酸乏,好似有止不住的眼泪在往外冒,此时一笑,不光脉脉含情,还眸盈秋水的,看着好可怜。

她站直身,伸手往鱼泽芝肩上一掸,把对方外衫上的香灰拍开了,说:“鱼老板就别问了,这样显得您好像对我关切至极。”

“不应该?”鱼泽芝竟还反问。

邬引玉被问得一顿,她本就病懵了,一时不知要如何还嘴。她索性朝厅中走去,努嘴说:“这么关切,怎么不把我接去鱼家住呢。”

“你去也行。”鱼泽芝说得平淡,不像是好客的,不紧不慢跟了过去。

“算了,我在这住得也挺舒坦。”邬引玉坐下呼了口气,把桌上的一只锦盒拉至手边,“要真去了您那,可就寄人篱下了。”

上一篇: 从入门到精通的开荒生活 下一篇: 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