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风,大多数的事情不用剑,得用心。”奇怪的是,眼高于顶的曾于悝很乐意与看上去没半点谋略的阿风喝个茶,用些厨子精心制作的点心。而阿风总是先每样品尝的那个。“这座府里的人都是我一手挑选、拉拔的,可以相信。”
阿风不解的抬头,大眼睛闪着疑问。
“所以,阿风,你不必用自己来试毒。”
她摇头浅笑,“习惯了,因为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尝了多少药,有毒没毒,到了现在只要用舌头舔一下就知道加了啥料。要毒死我,不容易。”
那张年轻纯真的脸,没有深沉的思虑,但绝顶聪明,必要时可以果断得令人骇怕。
“阿风……”
她一脸询问,等待下文。而曾于悝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尽办法、甚至不惜与风谷交易、为老师上官淳铺路,也要把这姑娘留在身边。既然自己无法得到,就让近旁的人得到,也是一样可以有人与之毫无提防的喝茶聊天。
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寂寞得很。
微阖双眼。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远处虫鸣和偶然打更的梆子响声。风里的气息甜甜的,是沉睡的滋味,还有白天一场雷阵雨过后草木呼吸的香味。
月上中天,高高挂在头顶心。大概已是子时。阿风居然睡不着,而且不是由于心里的不安;青衣的身影融入暗色的黑夜里,不仔细还看不出来。
“你怎么总穿青色的衣服。”
来的是上官,阿风头也没回,继续保持打坐的姿势。不过三更天的在小园子的大石上打坐有些奇怪。“方便,耐脏。”特别是她到处乱钻又不太会打理,若是穿白衣就麻烦了。
这么晚还不睡这样的话上官说不出,这姑娘与常人不同,而且睡眠极少。
阿风见他不大说话,身上也还是傍晚回来交差的布衣,“你们在商量事情到现在?”是挺大的事儿吧?需要连夜合计。
“在这坐了多久了?”他不答,换了个话题。
“从吃了晚饭开始。”即使有仆人路过看见也不会说什么,他们领了比平常人家多一倍的例钱,可不敢闲话被撵。
“居然能坐上两个时辰!”他骇然,在冰冷的石头上、呼的北风中打坐,只能说阿风受过不同寻常的训练。
“睡不着,那我们比划比划?”
“……好?”
上官淳清楚阿风的潜力值得挖掘,可一试着交上手却大吃一惊:因为她根本不还手,只轻巧的闪躲,称不上是独门身法,甚至没有任何特色可言,却要命的非常有效,并且是随着他的剑势的快慢而发动,完全找不出破绽。
“看不出你的师承。”
“我有师父啊。”闪过上官以树枝当剑的一招,剑气从耳旁划过。他没有精妙华美的招式,都是学武之人常见的套路,却沉稳扎实、速度快而准。若要说他是高手必定旁的人不乐意,若说武功不济那么想赢他的人倒没几个。
“你的功底很好,肯下苦功夫。”江湖中一堆总想走捷径的年轻人连马步都扎不好,却每天做梦从天上掉下来套秘籍练成绝世神功光鲜闪亮,要不就是拼命找“名师”拜山门沾点光。
“怎不还手?”上官奇问。
“等你打累了,我就可以还手。”
“……那要是不还手就被伤着呢?”
“连师父也无法在一百招里伤到我。”阿风对自己躲闪逃命的本事极有信心。
而上官的出招变了。
一连七剑,简简单单看似可以轻易躲过,却总是在她以为已经避开其锋芒时突然变化,一个不小心被原本柔嫩的细枝划破袖子。
这时阿风才真正了解到他的武功。刚才也太大意了!
重新拾起精神,这次面对的是一个对手。阿风从诡异的角度抢入“剑”光所护着的地盘,虚虚实实的用类似上官前半场的招:简单、有用、捉摸不透,不时用掌、柳枝、半截筷子,甚至将把消夜的馒头灌上叵测的内力当暗器使唤。
这场架打得其他旁观者瞠目,两条快得看不清动作的身影,用一点也不好看的武技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 * *
曾于悝在朝堂上遇到了麻烦,麻烦的对象是皇上宠妃的哥哥和太子太傅,后者是皇上看重的老臣、稳重圆滑又有原则,真是年轻气盛的世子的劲敌。而最可恶的是他们并没有直接触曾于悝的锋芒,反是将看上去最容易立功的差事交给他:去查云南巡抚的案子。
“上头立意要查的人,即使没罪也得有过,重的谋反、轻的枉法。”曾于悝简单的将厉害关系说给阿风听,他知道她不是不懂、而是懒得去理会。
“哦,那就弄个贪污、买官卖官、还有什么将贡品偷梁换柱中饱私囊之类的。”阿风扳着手指头选了可矜可严的几条罪状。这就……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吧。
几个男人转头盯她。其中一个她忘记名字的人冷哼,“廉纪东是世子一手提拔的人,他们拿他开刀不是摆明了要削世子的势吗!”
“宠爱的狗开始偷邻居家的腊肉了,你说该怎么办?”阿风不以为然。“当然是宰了给邻居一个说法,回头再养几只看门的就行了。”直接下手清理门户是师父的做法,撇清关系借刀杀人是义父的拿手好戏——说实话,这两位疼爱她的长辈都不是老实的好人,后者更是人前一套人后另一套、厉害得很。
“那你说是咱们私底下处置了他,还是正大光明去查案子?”曾于悝轻笑,就知道在老师上官淳不在、又有好吃的糕点茶水摆上几的时候,阿风可以是个极为精明的谋士,只是太漫不经心了些。
“世子!”先前极力反对的人几乎不顾礼仪的跳起来。
阿风看了看他,从他头上的束发金冠、到云锦袍服、再到白色的羊皮软靴,当然决不能放过他腰间招摇的精雕双龙玉玦,很有钱的肥羊。“若上头的意思要出气,那不痛不氧的弄几个罪名罚俸什么的就可以了嘛。”
对方明显送了一口气,积极的向主子推荐可行的法子,都是轻描淡写、化大为小。
原来这里也有漏洞啊!阿风听不进他们后来叽叽喳喳的热烈讨论,她心里挂记的是从小将她抚养张大的两个地方,想必长辈们管理众多下属和产业的时候又多费心机。
“阿风?”
曾于悝的叫唤让她回过神,人全走光了,她的面前还有几块水晶烧卖,有些凉了,可还是很好吃。“你也是一堆麻烦啊!”吞下最后一口烧卖,府里的大厨一定以为主子终于欣赏他的手艺了。“那个人好有钱,有钱到我想招了人去打劫。”
“呵呵呵呵!”曾于悝差点狂笑,这么可爱的人儿实在不想放她走。“那你就做吧。”
“干净利索?”
“风谷不会办不到吧!”
阿风展开一个纯真的笑容,“干干净净。”
即使在边疆,府郡还是很热闹,不少异族的商人贩卖着各类中原见不到的特产,而中原的贩子们将广袤土地上的物产都运来此地给大家开眼界;南北吃食的店铺林立、客人们操着各地口音、指手画脚的讲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