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谈无欲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他素来一个人呆惯了，突然把他放在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地方倒让他有那么几分不舒坦，刚龙宿在的时候好歹也算是个熟人，总算还能心安些，但现在龙宿与慕少艾同时离开，只剩下他与苍还有个不怎么熟悉的翠山行……论理自己还应该叫那两位一声“前辈”的，只现在看着苍，他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弦首……”

“叫吾苍便可，”紫衣道者微微一笑，手中拂尘一挥直接推开门示意谈无欲快回去躺着，“你伤势未愈，还是不要多走动比较好。”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出去，也不给谈无欲提问的时间，月才子空坐在床边上愣了一下，却听到了外头悠扬的琴声，一下子就想起了往事。

当年在半斗坪，教会自己琴艺的是素还真，清香白莲在此道上也是个中好手，但这么多年红尘打滚，哪怕是琴音里也沾上了几分疲惫，与外面那位比起来少了两份脱俗，他闭上眼睛也不知是因为累了还是困了，没一会便睡着了。

只他睡得极不安稳，始终在半梦半醒中度过，一会他梦到了无忌一会他梦到了素还真，小时候在半斗坪的事儿、大了在江湖的事儿，甚至连素柔云和笑眉都看到了。江湖太大、事情太多，有些他不想记得的，有些他不敢记得的，统统在此时此刻冒了出来，却在最后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叹息声离自己非常近，谈无欲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苍坐在他身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这一下，哪怕他以前再不明白现在也彻底明白了，“苍……何必呢！”他叹着转过头道，“我这身体自己清楚。”

哪怕药师乃医道圣手、哪怕有龙首送来的绝世好药，也没有办法挽救自己经脉全废的局面，且虽然谈无欲对术法并不太清楚，却也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不对，再联想起苍顿时明白了几分，“强留无用，何必这样。”

“不试试怎会知道？”既眼前人已经明白自己的情况，苍索性也不避着谈无欲，直接伸出手在他面前结起阵来，“你天命未绝，苍绝不能让你就这样去了。”

“这是何必、这又何必，你以定魂术把我魂魄扣在身上，此术对你消耗极大，现外头六祸苍龙、魔界之灾未除，玄宗之难未解，怎可把全部心思放在这里？弦首……”

“我并无碍，无欲放心，外头的事情是事，无欲的身体也是事，两者一样大小何来先后？”只苍虽话是如此说，却也知道谈无欲现在的身体并不好，药师与龙首竭尽全力也不过是勉强把他的情况稳定下来，若没有自己那几道定魂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了事儿了，故而他这几日夜夜守在房间门口以琴定心，前几日还好好的，却没想今天又起了变故。

他很想问谈无欲到底如何梦到了些什么，却又觉得有些事情过去了就算过去了，若是强自问他反而让他心里不痛快。

第8章 原点8

有些事情很难让人说清楚，比如素还真与叶小钗、比如苍与自己，前者至少两个人都彼此知道自己要什么、想着什么，而后者就相当尴尬。

好吧，谈无欲承认是自己单方面觉得尴尬，他虽然知道自己偶尔脱线，对牵涉到自己的事情有时候会非常迟钝，但不等于说他对此事会毫无察觉。

只是……苍你这又是何必呢？自己功体尽失，现在的样子与废人无异，日日在生死线上挣扎，平白把感情寄托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何苦？何苦！

这话他不便对任何人提及，毕竟苍的心思只是自己的猜测，若只是误解没的让人觉得自己想的太多，对，一定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却感觉到一双手伸了过来推了推他，“有事直说便可，切莫郁结在心，这对你的伤势不好。”

这话没的让他起了一阵烦躁，谈无欲真想直起身面对这个六弦之首把话说清楚，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脑袋里搅成了一团，最终让他选择缩进被子里不肯出来。

他这个模样让苍忍不住笑了一下，六弦之首仿佛看透了眼前这个人所有的念头，再一次伸出手试着拉了拉谈无欲身上盖着的被子，“谈……无欲，不要这样。”在叫他名字时那个长长地停顿仿佛是在宣告着什么，让月才子忍不住全身哆嗦了一下，“……弦首……”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不值得，吾……”

“值不值得，吾心里有数，只是现在汝是否愿意信罢了。”苍停顿了一下，把手伸进了被子里抓住了谈无欲的手，“苍一诺千金，一定会保汝度过此难关，汝不用急着回答，只需信吾就可。”

信？只怕身不由己天注定，谈无欲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却在下一瞬间感到身上一阵疼痛，这一次要比以前更加剧烈，他只轻声叫了一下便在下一刻失去了意识。苍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抹，表情严肃的看向了外头。

天波浩渺的天空从未如此黑暗过，周围的气氛让人心头一震，翠山行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刚想说话却被苍阻止了，六弦之首心里清楚，自己就了谈无欲无疑是逆天而行，只若是能过了这一关。

他深吸一口气，让翠山行会自己房间，伸出手把自己房间周围前几日与疏楼龙宿一起布的阵打开，只看到他脚下阴阳阵法加上儒门术数之法叠成的迷阵渐渐浮现，透出淡淡的亮光，他居于阵中护在谈无欲身边，静静地等待着天罚的降临。

闪电划破天空，那光芒带着不正常的紫色重重的劈在阵法上，一下连着一下，苍坐在里面只觉得心头大震，他沉住气试着以玄宗秘法以抗却察觉出身后谈无欲的一丝不对劲。

月才子虽然手上心口还有余热，却如同死了一般毫无声息，他身上的定魂符虽然还在，却仿佛已经失去了功效，苍伸出手却觉得自己好像穿过了谈无欲的身体，眼前看过去的风景也瞬间从天波浩渺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那地方周围都是树，不远处有个极大的水池，上头种满了莲花。

第9章 原点9

这里并不是琉璃仙境，苍去过琉璃仙境，知道那边并没有这么多的树，他走在中间，只觉得微风中带着淡淡的万年果的香味与那莲花的香味交织在一起，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那是孩子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着眼前有三个孩子跑过去顿时若有所悟，这里应该是半斗坪，眼前那三个人可能就是日后的日月星三才子。

“弦首……”谈无欲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月才子的魂魄飘到他身边，虽肉眼能够看到，但苍却很清楚，这已经是最危险的时候了。

“无欲，此地不宜久留，快与我回去。”他伸出手想拉对方，却没想手从那人身上穿了过去，谈无欲好像对苍的动作毫无感觉似的，只看着在那边玩耍的三人，“那是无忌，”他指了指那边最小的跟在素还真身边的孩子，“我的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