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二人感情愈笃,虽日子过得清贫一些,但那种恩爱幸福的劲儿,沈莳看在眼里,实在不是装出来的。
可惜前些年沈凌云突发急病离世了。
丈夫死后,劳意晗又表现出了身为人母的坚韧。
她没有消沉下去,反而很快振作起来,以寡妇的柔弱之躯张罗起了女儿和小叔子的生活。
然后就是三人寄身唐门,沈玉与表哥唐大唐伯真订婚,计划年后便要喜结连理这件事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沈莳实在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如果真凶是“那个人”,他到底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对劳意晗和沈玉痛下杀手?
——还有刁湘竹的案子也是。
沈莳想:那血迹,凶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
这时,沈玉的贴身丫鬟被带到了。
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在短时间内目睹了太多的死亡,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受惊过度的恍惚中,不敢抬头看人,反应也格外迟钝。
若不是非要查清案情不可,沈莳实在不想为难她。
“丁香。”
沈莳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叫了那小姑娘的名字,“你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足足过了两秒,小姑娘才低低的“唔”了一声,缓缓地回答:“我……不知道……”
沈莳只得尽力引导。
“昨日是夫人命你来寻我的,对吗?”
侍女回答:“……是。”
沈莳又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又是许久的沉默。
他只能换个问法:“你离开落英院时,是什么时辰?”
“大约……差不多是酉时一刻吧……”
小姑娘不太有把握地回答。
酉时一刻就是下午五点十五分左右。
沈莳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昨天的时间线。
昨日小侍女是傍晚六点刚过的时候来敲他清心院的院门的。
从后山到前山,若是走飞虹桥的话,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的脚程,确实差不多需要四十五分钟。
然后他大约花了一刻钟左右收拾仪容,与这小姑娘一块儿回来,并在差不多七点时在后山别院的门口遇到唐大。
随后沈莳和唐大一同进了别院,走到落英院门前时,察觉院门没关,进屋后又发现嬷嬷背后中了一刀,惨死在这间房中。
沈莳又问小侍女:
“你出发前,夫人是怎么对你说的?当时嬷嬷又在哪里?”
侍女的肩膀明显哆嗦了一下。
“下午的时候……夫人在做糖饼,我和嬷嬷都有帮忙。”
女孩低声回答:“饼做好蒸上了,夫人说,要请二爷您和大少爷来吃……”
她缓缓道:
“然、然后夫人就叫了外头跑腿的一个小厮去校场请大少爷,又让我去清心院请您……”
沈莳打断她:“昨日大少爷在校场?”
“嗯……”
小侍女怯怯答道:“我记得,当时夫人对那小厮说,大少爷今日要在校场当值,去那儿找他准没有错……”
沈莳:“……”
校场就是唐门弟子练武的地方,在前山,距离唐家大宅大约两公里左右。
从校场到后山,若是老老实实走飞虹桥的话,即便小厮脚程比小侍女利索,也要四十五分钟。
加上唐大唐伯真的腿受过伤,走得快就会跛脚,回程怎么着也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换而言之,粗略换算一下:
小厮与侍女差不多同时在五点十五分出发,然后小厮六点左右找到校场上的唐大,二人折返后山别院,七点时正好与沈莳在别院的前门碰面。
——那么,唐大的行踪有没有可能作假呢?
沈莳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校场上每日都有两三百号的执事和弟子,唐大的出现和消失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
他是不是真去过校场,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能一清二楚了。
身为一个不得宠又无甚权势的儿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虎视眈眈,沈莳不认为唐大能买通现场那么多的人替他作伪证。
“至于说嬷嬷……”
小侍女想了想,“嬷嬷……我猜嬷嬷应该就在夫人身边……哪里都不会去吧?”
沈莳:“……”
听完小侍女的证词,他更迷惑了。
若是小姑娘给出的时间没出大的漏洞,那么六点左右还在前山校场的唐大就完全不存在犯案的可能了。
因为六点左右曾有人看到劳意晗活生生地出现在别院的后花园处,且七点时他自己就和唐大呆在一起,当时巡逻队从小佛堂前走过,那儿还好好的没起火呢!
———
打发小侍女回去休息,沈莳和吴景澜开始搜查劳意晗的房间。
沈家本来就不算很有钱,沈时云又身患夙疾,从小到大药没断过,花销自然不小。
在沈凌云病逝后,沈家的家计就落在了沈时云这么个病秧子身上,不得已只能变卖了祖宅祖田,三人一同寄住在唐门之中。
从前劳意晗在家里时就过得很简朴,现在寄人篱下,更深谙朴素低调的生存之道,主屋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完全找不到一件奢物。
沈莳和吴景澜搜检了半天,只整理出几身衣服,两套还算看得过去的头面,以及其他一些女子细软,另有碎银铜钱加起来大约三十两而已。
最后,还是吴景澜从衣箱深处找出了一条手绢。
“主人,您看。”
他将手绢呈给沈莳,“这上面绣了一首诗。”
第196章 5.诡影唐花-43 二访太平镇
沈莳接过吴景澜递给他的手帕, 展开来。
手帕是丝绢质地,底色素白干净,上面用五彩丝线细细绣了鸳鸯并蒂莲的图案。
沈莳对刺绣没有什么了解, 但仅看那柔和的配色和细密的针法便知道,这一定是很花心思的绣品, 绣娘的水平也肯定不差。
在手帕的右下角, 有一首五言诗。
“这字……有点小啊。”
手帕上的字每一个都只有蚕豆大小,加之还是繁体,笔划更加细密,沈莳需要走到窗旁, 借着窗外的晨光仔细地看才能看得清楚。
【昔年有英杰,神女代宓牺;
藤萝抟黄土, 彩石生光华。
犹羡得鸳侣,造化通天地;
携手登庙堂,香火继万年。】
沈莳:“……”
在他的“前情”里, 可从来没见嫂嫂劳意晗用过像这样的手绢。
而且从布料的颜色和质地来看, 这手帕应该不是旧物, 但鸳鸯并蒂莲这般俏丽又缠绵的图案, 实在与一个寡妇不太相配。
他蹙起眉,心中越发迷惑。
虽然与起火密室相比,这张只是花色有点出格的手帕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沈莳就是下意识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很重要的突破点。
——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一旦深陷入思考之中, 沈莳就很容易进入一种奇怪的无我状态。
他就这样倚在窗前, 右手托着下颌,左手捏着手绢, 像个古风造型的沉思者一样,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