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沈莳如梦方醒, 猛然抬头。
他看到唐大唐伯真迈过门槛,进了主屋。
“表叔,你在这儿实在太好了。”
唐大朝沈莳做了个揖,简单问候了一句,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方便的话,我想与您商量一下应该如何安排姨母的后事……”
沈莳:“……”
他默默地盯着唐大,一言不发。
唐大:“???”
他满脸疑惑,“表叔?”
沈莳仍然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仿佛一魂一魄游离在躯壳之外,根本没有听对方在说些什么。
唐大愈发困惑了,“表叔,有哪里不对吗?”
沈莳忽然浑身一激灵。
这一刻,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淋下,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之余,忽然五感清明、窍穴全开,阻塞在脑中的迷雾也在一瞬间散了个干净。
——原来如此!
沈莳心想:
——原来答案竟然是这样!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薅住唐大唐伯真的肩膀,“嫂嫂的后事,就麻烦你费心了!”
唐大:“啊??”
沈莳:“我有要事,必须现在就下山一趟!”
说完,他不给唐大任何反应的机会,转身拉过侍立在旁的吴景澜,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
9月26日,沈莳来到《诡影唐花》的第二十一天。
午时,即中午一点。
沈莳和吴景澜离开唐门,沿山路往山下的镇子走去。
一边走,沈莳一边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给吴景澜听。
“……啊,这……”
吴景澜听完以后,半晌只想到一个回答:“真是个犀利的推论啊。”
沈莳一挑眉,“怎么?你觉得不合理吗?”
“……不。”
吴景澜摇了摇头,“虽然出人意料,但又意外合理。”
“对吧?”
沈莳笑了起来,一双眼弯成月牙,“这样就能完美解释昨日的小佛堂密室起火之谜了。”
看沈莳这副活像翘尾巴猫咪得意洋洋的模样,吴景澜就很手痒的想要摸摸他的头。
“但这只是您的推论而已。”
吴景澜把手背在身后,下意识搓了搓手指,“恐怕还缺了点证据吧?”
“我这不就来找证据了嘛。”
沈莳不太高兴地撇撇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料想中顺利了。”
———
今日唐门山下的太平镇,气氛明显要比沈莳上一回来的时候凝肃多了。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街上的闲汉也没有了到茶馆听书的兴致,连市集上的摊位也少了起码一半。
正是吃午食的点儿,沈莳和吴景澜找了个支在路边的小吃摊,要了两碗馄饨和几张杂菜面饼。
两人一边吃一边向摊主打听镇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摊主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丈,虽然一把年纪了,但精神很是矍铄,手脚甚是利落。
他收了赏钱,又看沈、吴两人皆是相貌堂堂的好郎君,态度自然亲切又殷勤。
“两位客官有所不知……”
摊主左右看看,像唯恐惊吓到其他食客一般,凑近沈莳,低声回答:“咱这附近,昨日又出了一桩命案哩!”
沈莳:“哦?”
“这已是第二回 了!”
老丈扼腕道:
“死的还是个跑江湖的年轻侠客,功夫不错,还带着兵器咧!”
原来自上回出了杀人剖肝的案子,又至今抓不到凶手之后,太平镇夜间就开始了宵禁,太阳落山以后,城门就不再允许出入了。
有个住在镇上的青年侠客,昨日外出办事,回程时已然夜深,不想坏了宵禁的规矩,又仗着自己有些身手,便暂宿在了两里地外的城隍庙中。
没想到,今天早上便有人在城隍庙里发现了这侠客的尸体。
与前一次一样,侠客颈骨骨折,上腹被利刃横剖出一个近一尺长的巨大豁口,肠子顺着豁口流了一地,肝脏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莳的记忆力非常好,对那城隍庙有点儿印象。
那所谓的城隍庙是一间小庙,就立在从唐门到太平镇的必经之路上。
“这吊死鬼实在太猖狂了!”
摊主长叹一声:“其实不止这两桩案子……几天前,我们镇上还丢了个男娃子,也是晚上出门就再没回家,到现在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是不是被扔到哪条山沟里去了!”
沈莳点了点头。
也难怪太平镇今日的气氛如此压抑。
接连出现杀人剖肝的恶性案件,连武功不弱的江湖游侠也被轻易折断颈骨、掏去肝脏,又怎能不人心惶惶呢?
“对了。”
沈莳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汤里的馄饨,问:
“老丈您还记得,那没能找到的男娃是哪天失踪的吗?”
“……啊?”
摊主眨了眨眼,将一张满是沟壑的脸皱得跟一朵菊花一样,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回答:
“大约是五、六天前吧……”
———
未时,即中午一点。
沈莳和吴景澜在集市上绕了几圈,总算找到了他们想找的店铺。
店家是从津沽来的,贩卖的也是京津一地的特产。
沈莳和吴景澜一路逛到二楼,便看到了摆在柜台上的十好几只泥娃娃。
“打搅一下。”
沈莳叫来掌柜的,从怀里掏出嫂嫂劳意晗送给他的人偶,“这是贵店里的东西,对吧?”
掌柜只看了一眼,立刻便点头,“是的。”
他显然对劳意晗的美貌印象深刻,“大约十天前吧,是一位夫人在鄙店拴走的。”
“这是我嫂嫂送我的东西,说是可以佑我平安。”
沈莳笑道:“请问这又是怎么一个说法呢?”
“嫂夫人是津沽人吧?”
掌柜笑了起来,“确实,我们那儿相信这种泥娃娃可以替持有者挡掉灾劫,相当于‘替身’的作用。”
“原来如此。”
沈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
“可我这个娃娃怎么没有面目呢?”
他指了指柜台上的一溜娃娃,“难道说,不同的娃娃还有不同的说法?”
沈莳摸了摸下巴,朝掌柜微微一笑:
“说起来,我的小侄儿下月就要出生了,我也想给他拴个娃娃呢!”
“客官你猜对了。”
掌柜的不知沈莳在套话,只当他是要帮衬生意的,“其实咱们这儿的娃娃有很多种,每一种的寓意都不一样。”
他将无面人偶还给沈莳,“像消灾挡劫用的,就该是这般没有面孔的,这样一旦娃娃损坏,便相当于替您挡了一劫,届时只需将坏掉的娃娃埋在树下便算化解了。”
掌柜说着,转回到柜台后,取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偶,放到沈莳面前,“如果要拴给小孩儿,便要选这种,男孩送男偶,女孩便送女偶。”
沈莳拿起一只人偶仔细观瞧。
那泥人偶戴了发冠,修眉长眼,看起来是个男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