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爱开玩笑，爱和大伙儿一起嘻嘻哈哈，就算被逗了，只要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他便也不在乎，但同时也知道，有些人并非如此。

有些人的心思非常细腻，需要时时刻刻被照顾到。

联系季恪从小的经历，应当便是如此。

一时间他有点后悔。

“抱歉抱歉，我原本想着与你闹一闹笑一笑，感情会更好！因为我和亲近的人都这样！而你是我最最亲近的人，我不想在你面前还不能随心所欲！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人和人的性情不一样，你是你旁人是旁人，终归不能强求……唔！”

他正认认真真地解释，突然被季恪一把抱紧，几乎喘不过气地瞪大了眼睛。

“宣儿。”

季恪很郑重很郑重地说。

“不要道歉，我没有生气，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我只是、只是讨厌自己并非你心目中最贴切的样子。而你对我又如此宽容，如此为我着想，如此不离不弃，我、我只有感谢你……我也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有多么、多么爱你。”

姜宣愣了，片刻后轻轻拍了拍季恪的后背：“……你说得好严重啊。其实仔细一想，这些年来我根本没变，倒是你一直在变好。”

“因为你已经足够好了，而我本身很坏。”

“现在不坏啦，就是有点古板，容易大惊小怪。不过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太在乎我了。”

遇到旁的事，哪怕上战场打仗，皇帝陛下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我努力改。”季恪的下巴抵在姜宣肩窝，终于轻松而感慨地说，“劳你以后多多逗我。”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逗人我可在行了，你随时准备接招！”

“嗯，我拭目以待。”

姜宣嘿嘿笑起来。

如同先前在蜀州时同骆雪霜聊的，有时他的确自作迷障，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明明很好解决，他却想不通。

其实只要开口，然后接受，一切便迎刃而解。

譬如此时，他才终于觉得彻彻底底地与季恪坦诚相待，是真正亲密无间的一对夫夫了。

第81章

姜宣回宫后的生活很快步入正轨，首先继续担起了管理九寺五监的差事，统一梳理完各处的公务，列了近期与长期的大小计划、分配好时间，定期找负责的官员问话讨论；

管理太医院的打算则先暂缓，毕竟他学医的年月不长，就算停仙门医道极其精妙，他亦进步神速，但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求诸己，得多学多练积累经验，于是一面研读宫中药典，一面与众太医切磋，博采众长；

除了这两件事，其余时候他便陪伴小山儿进学、偶尔同季恪参详国事，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他比从前更忙碌更充实了，日子也过得飞快。

转眼间端午将至，季恪下旨举办宫宴，请皇室宗亲与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共聚。

从前季恪甚少办宫宴，更别说是这么大型的宫宴，姜宣稍稍一想就知道，那家伙并非突然转口口热闹了，而是想借此机会向众人宣告：看，朕的君后和皇子都回来了！朕现在家庭和睦，特别幸福。

先前否决了让众人前来参拜的提议，姜宣这次便随他，毕竟端午宫宴是正经理由，而且正因为宫中多年不曾举行大庆典，难得喜乐一番，也是好事。

置办饮宴庆典，诸事皆归九寺五监，还要与礼部协同，姜宣更忙了，好在一切顺利，到得端午当日，天气特别好，御花园里花团锦簇绿意欲滴，宴席错落，金杯玉盏赏心悦目。

最为赏心悦目的当属帝后二人，新制的礼服隆重，冠冕华贵，许多设计皆巧妙地取了成双成对之

意，宛如又一次大婚；

而帝后本人一个高挑英俊，眉目深邃典雅，一个条顺灵秀，五官精致漂亮，携手而来，确是天造地设、伉俪情深。

小皇子则继承了二人的所有优点，既有孩童的活泼可爱，又有皇家的气质风范。

赴宴众人仰慕之余，更有一些人几乎惊掉了下巴，譬如上一届科举探花郎林睿，譬如参与过朝廷义诊的新任太医——

原来那年元宵灯会上萍水相逢的佳公子，原来义诊队伍中的首席医官，就是君后！

他们竟然还、还曾对君后有过非分之想……

实在无比唐突，无比汗颜。

他们都不敢抬头了，姜宣一开始没注意，后来注意到了，也觉得有一点点尴尬。

嗐，都怪他，藏着好多事，给别人添了麻烦。

他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多找自己熟悉的人聊天，给那几位减轻压力。

还好有阿宁哥哥在，阿宁哥哥特别会说话，只要他开口，气氛就总是特别好，而且阿宁哥哥先前以钦差身份出巡远地去了，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前不久才回来，他和小山儿都特别想念他们！

于是正宴一结束，众人离席，季恪去了御书房，小山儿便拉着两个弟弟妹妹去玩，姜宣自然要请谢宁来景和殿，私下里好好地聊聊天。

入了内殿，姜宣一下就放开了，彻底卸去宫宴上一国君后的端正仪态，恢复了家中幼子的活泼模样，拉着谢宁坐下，让侍从都退远，亲自跑前跑后拿吃的喝的。

谢宁赶忙拦住他：“方才宫宴上已吃饱喝足，这会儿哪里还吃得下？”

姜宣一愣，心想对哦。

不过他考虑到自己身为君后，大庭广众开怀吃喝不太雅观，就一直收着，现在大半个肚子都空着。

“那我吃一些。”他笑嘻嘻地坐在谢宁对面，“阿宁哥哥你喝点儿茶消消食，也可以少尝点儿这个酸奶糕，特别好吃，我和山儿都喜欢！稍后我让御膳房再做一些，你拿回府去，和孩子们当零嘴J儿！”

“多谢。”谢宁颔首微笑，目光突然灼灼，“我观宣儿近来十分开心？“

姜宣一顿，读出了谢宁的言外之意，晃了晃脑袋说：“还行吧，倒的确是没有什么不开心。”

“可见陛下很有进步，亦可见你做了对的决定。”

“我其实都没感觉到自己在做决定。”姜宣捧起脸开始回忆，“所有的事情，比如当初决定留下肚子里的小山儿、离开皇宫、学医、游历，都是自然而然，心里面出现了一个声音，我就那么做了，并没有挑挑拣拣条分缕析来回判断。”

“这才是最好，说明那决定并非半推半就，并非迫于形势，而是你真正想要的。”

“对对，就是这样！阿宁哥哥说得有道理！”

二人随意地聊，说近来的生活，说孩子们的成长，说谢宁奉命出巡的经历。

期间谢宁随手从盘中捏起一枚酸奶糕，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下去，突然皱起眉，难受地捂住了胸口。

姜宣连忙道：“怎么了？噎住了？快喝点儿茶水！”

但看谢宁拧着的眉头迟迟不消，实在不像噎住，姜宣便又联想道：“御膳房东西没做好？不应该啊，这是一笼蒸出来的，我吃着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