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29)
我带不带孩子你考虑个屁??
庭院里一时吵吵嚷嚷起来,人走茶凉的州牧府陡然又变得热闹。
他们斗着幼稚的嘴,一起跨过覆满皑皑白雪的院落,又踩上湿漉漉的青石台阶。
颜王独自走在最前面。
他只在嘈杂的最初搭了两句,其余时候都拢着霜银大氅,垂着眼走得很安静,好像身后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毫无干系。
转过某条回廊时,他忽而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遥遥望向书房的方向,蓦然撞见一室暖灯。
顾长雪还没睡。他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捻着糕点,烛火在他手边的桌案上明明灭灭。
像是特意留着灯,在等归人。
第七十九章
这错觉来得毫无根据,偏偏又格外汹涌。撞进心中后,霎时便撑满了整片胸腔,令颜王愣怔在原地。
“我——嘶。”司冰河没料到颜王会突然停下,猝不及防撞了个正着,“你干什么突然杵这儿不走了?”
颜王没动,半晌才收回望着那扇窗口的眼神,转身对方济之道:“方老,借一步说话。”
“嗯?”方济之正跟玄银卫商量怎么安置刚接回来的小狸花,被喊了也不忘把话说完,“给她安排个离我近的屋子,每天早上我得给她诊一次脉。”
他对着玄银卫交代完,才跟着颜王走到僻静处:“王爷,有什么事么?”
颜王沉默片刻:“你有没有法子把小皇帝怀的胎堕了?”
“哦,怀的——”方济之头点到一半,猛然僵住。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冒冷汗,希望是没有:“王爷……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他在心里炸了几次,心想怀孕这茬许久未提,他都快忘了,不知道小皇帝是不是也忘了。
他感觉是。
不然之前景帝也不会当众为禅位给司冰河做铺垫,完全没想他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名义上来说属于他和颜王的孩子,照理来说,比司冰河更名正言顺。
方济之越想越慌:这种事他能想得清楚,颜王难道会想不到吗?那……颜王突然对他提堕胎,是什么意思?
“不是忽然。”颜王淡淡道,“之前就想过。”
方济之绷住脸,不动声色地点头:“为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对王爷来说本就艰难,为何要堕掉这难能可贵的子嗣?”
“我——”颜王似乎是打算解释的,嘴张到一半突然品出几分不对。
他眉头一皱:“……子嗣对我来说本就艰难?方老,这话是何意?”
方济之被颜王的眉头皱懵了一下,寻思顾八百难道说错了?不能吧:“王爷……不是身患隐疾?”
“我身——”颜王头一次在方济之面前展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看上去是被气笑了,“谁说的?小皇帝?”
都不需要等方济之回答,颜王就已经精准地猜出了答案。
剩下的话他顿时没心思再聊了,举步刚要走,又顿住:“这瞎话是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方济之麻木地说,“大概……在去平沙村的路上?”
“……”颜王一时被气得笑得更明显了。
去平沙村的路上。
他记得,那会儿他就离开了马车一次,那一次还是为了给绿洲据点的收尾工作做安排。
他为了小皇帝的一句话在马车外吹着风办事,想着给人一个惊喜,小皇帝倒好,坐在车里编排他不行??
顾长雪,你很可以。颜王呵地笑了一声,脚下的青砖霎时裂了半块。
方济之:“………”
他现在去帮小皇帝拜拜三清还来得及么?
·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颜王就属于那种最耐得住性子的人。
他并没有马上找顾长雪算账,每天依旧拎着司冰河去剿匪,隔了几日又提溜上才从牢里被放出来的千面追杀魔教余孽,一直到方济之熬不过去,难得心虚地跟顾长雪交代完自己捅的篓子,也没见他采取任何行动。
“……”顾长雪被这只吊在空中死活不落下的靴子磨得够呛,偏偏这事也不好直接摆明了说,总不能直接把人一堵,指着鼻子说你就是不行,别讳疾忌医吧?
“我觉得王爷的反应不像是不行,”方济之终于忍不住提醒,“先前给他搭脉,也没诊出有这方面的毛病。陛下,你到底为何觉得王爷身患隐疾?”
西域的雪日渐转小,九天搬了桌椅搁在正对庭院的门房中。顾长雪坐在案牍后,恰能将满庭雪色收入眼底。
他转了转手中的朱笔,其实不是很想跟方济之聊这些过于私人的话题,但方济之也学会了拿“别讳疾忌医”堵他,几番追问后终于撬开了他的嘴:“他没反应。”
顾长雪抬起捉着笔的手,虚虚遮着嘴:“亲的时候我们靠得很近,他从没起过反应。”
“……”方济之顽强地撑住了冲击,“你确定王爷没反应是因为天阉,不是因为……”
他就是没感觉?
顾长雪面无表情:“朕摸过他的脉,看过他的瞳孔——你觉得你想过的那些怀疑我没试探过?”
方济之:“……”
我觉得能在亲热的时候试探这些,你们不愧天生一对。
方济之很服气:“那的确有可能了。脉象没问题……或许是因为王爷体质特殊,但陛下还是谨慎一点,这事儿我也拿不准。”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里摸出一只小玉盒:“这盒软玉膏……就送给陛下随身带着。”
他倒是想给景帝备点软骨散,帮景帝巩固一下床上的地位,可谁叫颜王这怪物百毒不侵,百蛊不扰,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替景帝未雨绸缪……
方济之将小玉盒塞进顾长雪手里,恰好府衙门外传来每日一回的争斗声。
司冰河跟颜王几乎打着进的门,庭院新落的雪被剑气卷得肆意飘摇。
千面狼狈地抱着脑袋冲进屋,一屁股滑坐在顾长雪身边,叉着腿低头一看,重一才给他送的新雪裳果然又报废了:“——陛下——”
千面扑过去抱着顾长雪的腿干嚎:“您还不管管他们!”
顾长雪面不改色一勾手指,将小玉盒滑入袖内,又皱着眉头把粘着他腿的千面排到一边,低下头继续看奏章:“为什么要管?”
这两人乍一看打得激烈,其实连根花枝都没斩断过,显然心中都有分寸。
顾长雪对于这种点到即止的比试乐见其成,一来颇具欣赏价值,二来也算是颜王好心给司冰河喂招。
最初的几天,这俩人还会在比剑后分别来找他。一个人说“颜王武功深不可测,招数浩如烟海,陛下需得防他”,另一个人说“司冰河虽然总是输,但能让他落败的招数决不会成功第二次。此等怪才,陛下小心还没禅让,就先被他从皇位上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