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丝君继续解释道:「其三,这名册之中,因为第一次所托非人,以致刺杀失手而慌忙补救之人,亦不在少数。」
常留瑟耐心听完,笑道:「还真多亏了那些草包,让你赚到了现在的金山银山……说不定等你以后杀不动了,还能拿这些名册来勒索,一笔一个,也能赚个瓢满钵满吧。」
常留瑟一向胆大,这番话中更是带着些讥削,垂丝君听了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第二日练习提纵之时,常留瑟方才惊觉绑腿里的铅块竟被换成了同样大小、只是重上许多的金条。
然而过了数日之后,就算是再大一点的金条,也不足以妨碍常留瑟腾空,越过一人多高的游墙。
慢慢地春暖花开。
这天傍晚,常留瑟练完功,照例去找垂丝君研习心法。
走到书房,看见男人又拿着紫玉龙毫在线人寄来的飞书上圈点。
青年嬉笑着凑了过去,道:「你倒像是皇帝那样威风,朱笔圈着几个就是几个。」
垂丝君见了他,最后舔了舔笔把信批完,晾到一边,同时示意常留瑟将架上的心法秘籍取下。
两人在案前落座,但没有立刻切入正题。
「再过几日,我会出山去西陵峡。」垂丝君道,「月后回程,这期间茶叟棋叟会督促你练功,旬假也不准在山里乱跑。宅院外的山道上都有机拓,不知诀窍者立毙。可听仔细?」
常留瑟讶异道:「你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宝贝,竟然还要继续敛财?」
垂丝君道:「砥砺而刃锋,非不磨无以成宝剑,更何况……」他补充,「我现在取得的酬金,不还有一半是要付给你的么?」
常留瑟显然极其受用这后半句话,凡是提到钱财,整个人顿时精神许多,水磨似的脸上甚至要放出光来。
他右手托住脸颊,伸出食指轻轻拍打。
「既然是要去西陵峡,那可否帮我带一件礼物回来?」
垂丝君不意他得寸进尺,皱眉道:「麻烦!你又不是三岁小儿,何须自己哄骗自己。」
「我岂不是孩童!」常留瑟瞪圆了黑水银丸似的双眼道:「我尚未加冠,也没有表字,不是孩童,那是什么!」
垂丝君听得好笑,却又抵不过他无赖,只好问他要带什么。
常留瑟嬉皮笑脸地贴上来道:「听过蛤蟆碚没有?」
「没有。」
常留瑟解释:「那是我听阿姐说起过的地方,就在西陵峡明月峰下,说是靠水的洞里,像蛤蟆的岩石后面生一股清泉,沁甜无比。你若是去西陵峡,记得帮我带一壶回来可好?」
垂丝君听了,心想若是真有这个地方倒也不是难事,只是常留瑟这眼睛里一贯只有财宝的,怎么突然附庸风雅了起来。
「是茶叟,上次看我私藏了几块练功用的金条,结果晚上就在我搽的药酒里加了米椒。痛得我找地方洗浴,却被他一扫帚打入寒潭……」常留瑟一面抱怨着,竟然跟着发起抖来,「第二天一早还要继续练功,总之被他操死。还不赶紧找桶好水让他玩儿去,恐怕迟早是要死在他手里。」
垂丝君听了,眉蹙得愈发紧:「这说到底还是你的过错,岂有让我帮着补救的道理?」
常留瑟被他指责,却也不解释,反而愈发忝着脸道:「我也是想亲手补偿过错,可谁叫宅院前后的水源都入不了茶叟的眼。而你却警告我不能随意出入深山哪。」
垂丝君心想那就让你咎由自取,低头却见常留瑟撑着头的手上衣袖层层倒落,露出一截藕似的小臂,上面横着一大片海棠色瘢痕。
「罢了,就帮你这一回。」
看了这截手臂,垂丝君也认为茶叟做得有些过,便不再与常留瑟计较,直接从取来的秘籍中抽出一张皮纸,交代他接下来的事。
常留瑟偏过头去看那张纸,原来是整片宅院的瞰图。
「这里面标着号子的十二间屋子,被我用不同的方法锁住。」垂丝君伸手在图上指点,「里面都放了不同的珍宝。你每推开一间,里面的物品就尽数归你。此外推开南面首间,我带你出游三日,推开北首,放你独自出山一次,推开西首,我便告知你为谁复仇,且满足一你一个愿望。推开东首,赠你一柄神兵。」
话尚不及听完,常留瑟整个人几乎就要发出光芒来。
他从垂丝君手里抢过瞰图,捧着仔细端详了一阵子,接着满足地叹息一声,小心迭好了贴肉收藏起来。
其郑重的模样,反而让有心为难他的垂丝君哭笑不得。
第三天垂丝君果然出发去了西陵峡,常留瑟依言取出瞰图在宅里四处走动,最后攀到了后院地势最高的瀑布龙嘴上,这才将几个号子与房屋一个一个对起来。
十二间屋子呈十字星匀婷分布,除去东向四间搭建在后山水泊之上,另八间都依地形而建。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
「主人吩咐,常公于开门时一定需要老朽在场,否则打开的一律不作数。」
棋叟和书叟自从垂丝君走后便跟着常留瑟,茶叟则被垂丝君有意支开。
这两位老仆,人手一簿一笔,就等着记录常留瑟如何破开那主人布下的关卡。
「这四面头里的屋子定是最难解决。如此便从十字中心开始。」
常留瑟自言自语,在心里规定自己每天至少打开一扇门。
不过实际的情形,却比预期糟糕了许多。
东边水阁考验轻功,南面考验剑术,西方考验智力,余下北向考验体能。
垂丝君分别在这四面屋子里下了不同类型、不同轻重的机拓。
常留瑟试了两天才打开西边第一个机关,屋子里端正放着个沉檀木的小匣,迫不及特地过去打开,满满一匣东珠琥珀,直看得常留瑟怔在了原地。
「这是我,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件财产!」良久,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匣子,手还有些微微的颤。
「主人说,这是常公子辛苦练功应得的,更大的甜头还在后面。」棋叟在一旁笑道。
西陵峡下确有蛤蟆碚。
垂丝君原本要在「放生」后去寻那泉水,然而早了两日抵达西陵,做完必要的打点,便突然起了兴,要沿那明月峡脚下一路寻来。
他去时晨光熹微,路上只遇见几个担水的老妪,有的手上还拿着些香烛供果,想来是还要到附近的缘觉寺里去听早课。
渐行渐远,行人便不见了。
蛤蟆碚生在一个天然溶洞中,是块通钵青绿的奇石,因酷肖蛤蟆而得名。
那挂清泉便由蛤蜞背上流出,在其后形成温润清冽一泓小潭。
洞外分明江风猎猎,洞内却意外温暖宜人。
洞中有人。
垂丝君在洞壁边上见到了堆燃过的枯叶,杏黄色一个包袱,钵盂及声杖。
这些总总的边上,蒲团上坐着个不到三十岁的和尚。
和尚虽未上年纪,但面容清格出尘、凝重沉稳,眉心一点银朱天目,甚有庄严肃穆之相,再看那身躯,显然经过武学的历练,匀实而健美,绝非一般吃菜人的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