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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的爱与哀愁(6)

苏惊涛蹲在他面前,“亦轲,渗出性胸膜炎,已经有大量积液了,弄不好出人命的。听话,就听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一句一句的,长了手似地搓揉着人心,终于,亦轲眼望着别处,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9

等办好手续,让亦轲在病床上躺好,护士来给吊上输液瓶,已经是下午,三瓶水吊完,天都黑透了。

整个过程,亦轲都大睁着眼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地落下,眼角的余光还是在不经意间瞟见那个男人进出的身影。等到水吊完,亦轲累到快虚脱了。

迷糊之中,还不忘记说,“你回去吧,晚上我不要人陪。”

那个男人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却又回来了,搬着一张躺椅,放下来,熄了灯,走过来揉揉他的头发,“你这个别扭的小孩儿。” 高大的身子在躺椅上躺了下去。

洛亦轲闭上眼睡了,却有一滴眼泪滚烫地渗出眼眶,流到鬓角时已是一片寒凉。

第二天一早,苏惊涛就被局里的人打电话叫走了。

上午,医生来给洛亦轲抽胸水。

那种痛,由胸口发散到周身的每一个角落,让人无处躲无处藏。

洛亦轲看着窗外高大皂荚的枝丫间蹦跳的麻雀。那么小而平凡的鸟,冬天来了,你可会冷?你可有地方觅食?你可有温暖的巢?可否有亲爱的的母亲在等你?

疼痛仍旧清晰,刻意转移的思维被催逼着回到原处,那个人的身影执拗地不管不顾地浮出来。

昨晚的眼泪,今天的想念,亦轲的指甲把手心攥得生痛,这不算什么,是因为我病了,等病好了,我会让一切恢复原样。

接下来的三天,苏惊涛向队上拿了几天假,守了洛亦轲三天。

倒底是年青,第四天的时候,亦轲已经缓过来了。

同样恢复过来的还有苏警官,又变得有说有笑,滔滔不绝。虽说有点自说自话的架势,他也不在意。

这天下午,苏惊涛下了班,便往医院赶。

病房的门虚虚地掩着,好象什么人进去了没有关紧。

苏惊涛眼尖,见亦轲床前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侧面看不年青了,很周正的穿着。

她的手扶向亦轲的脸颊,却被亦轲一闪头让开了。

苏惊涛退了回去,在走廊门外的平台上点起了一根烟。

洛亦轲告诉过他,他没有亲人了,那么这个女人会是谁呢?

10

出院那天,苏惊涛送洛亦轲回家。路过银行的时候,亦轲进去取了一些钱。

到家后,洛亦轲马上去卫生间好好地洗了个澡。

苏惊涛看着走出来的男孩,脸上被蒸出的红晕盖住了原先苍白的面色。拉过他来,用大毛巾细细地擦干他的头发。

洛亦轲扯过外套,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欠你的住院费。”

苏惊涛下意识地接过来,低头看看,笑笑收进衣袋。

第二天,苏惊涛再来时,天已经晚了。才刚通了电话,亦轲说他已经到家。

苏惊涛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对自己说,“加油!也许再推一次,那扇门就会打开。再来一次,只要再试一次,也许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洛亦轲打开门,这次真的愣住了。

苏惊涛挤进门去,丢下手中的大包小包,又跑回门口,甩脱鞋子,转过头来,开始解那一包一包的东西。

洛亦轲望着堆在沙发上的新被子,新枕头,新毛巾,新洗漱用具,还有沙发旁的小箱子。

这个厅原本也算不上是个真正的客厅,只是这套单室间的卧室与过道间的小小退步,放了个小小的布艺沙发,小小的地柜,充当茶几,一个大大的书报筐,现在被堆了那么多东西,只让亦轲觉得人都不知往哪儿摆的茫然。

苏惊涛也不解释,忙着把东西一样一样,该放卧室的放卧室,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放卫生间的送进卫生间。当他打开小小的皮箱,把常穿的衣服一件一件往外掏时,洛亦轲总算才找回自己的思路与声音。

“苏警官这是唱的那一出?”

“很简单,买被子是因为你现在用的太薄了,不是把你都冻病了,买吃的是因为你越来越瘦,总在外面吃总有一天你会变成人干儿,至于这些,”他踢踢脚下的箱子,“是因为我要搬过来,你现在需要人照顾。”

洛亦轲不作声,整个一个晚上都没怎么言语。

晚上,苏惊涛不客气地占了半边床,他也不出声,静静地躺在旁边想着什么。

黑暗里,苏惊涛才放任忐忑之情溢出心来。

相安无事,却各怀心思。

苏惊涛想起许多年以前在书上读过的一句话,最近的你是我最远的距离。

不管怎么样,他想,我还是要试下去。

第二天,洛亦轲回到家,见苏惊涛已经坐在小厅的地板上,地上多出了套音响。

原来整齐地封尘在地柜中的CD碟都被翻了出来,房间里低低地响着音乐。

苏惊涛对他扬扬手中的碟,“全是莫扎特?那么喜欢他?哦,是了,你们都是小神童,不对不对,是小天才。”

洛亦轲问,“怎么进来的?”

苏惊涛眨眨眼,“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我记得你是捉贼的。”

“可不是,所以,配把钥匙给我吧,免得让人把我当成贼给抓了,那脸可丢大了。”

洛亦轲笑,说不用。把一串钥匙放进苏惊涛手心,“你尽管在这儿住,”说着,他走进卧室,片刻拎着个包出来,“我走。”

我走,在你还没有发现我是多么不堪之前,在我还有勇气拒绝你的关心,你的爱之前。

苏惊涛想,好吧好吧,不信你就真不回来。

结果,他真的没有回来。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之后,一天,又一天。 到一个星期上,苏惊涛打了电话给他,“这些天你住哪儿?”

那边洛亦轲淡淡地说,“招待所。”

苏惊涛答,“钥匙我给你放到台里传达室。你回来吧,我走。”

现在他突然明白,原先他引以为豪的赖劲儿,韧劲儿,是由于有回应才显出攻无不克的假象,在没有回应之下,不过如同不甚高明的小丑一场无趣的表演。

11

在走廊里,苏惊涛迎面碰上一个女人。

虽只是匆匆之间,但相同的身形,相同的周正的穿着,还是让他认出了,那正是医院里的那个女人。

苏惊涛进了洛亦轲的家,未及他出声,便说,“别误会,我是来送回这个的,不小心把它带走了。”

说着放在塑料袋,里面有一件羽绒服。“怕天冷了你要穿。”

“谢谢。”洛亦轲的声音很低。

“你,有客?刚才?”

“算不上是客。”

“那我呢?这一段中我算什么?”苏惊涛喃喃。

洛亦轲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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