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本来没放在心上，可听到“许多”二字，顿时觉得不似六公主平日里的性子，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自觉阿璎小姑娘很信任尊敬他，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顾璎欲言又止，像是想到什么，面露为难之色。
“她可是提到了陆崇？”天子不动声色道。
顾璎点点头，小声道：“公主只是告诉我阿崇哥哥性子冷，让我别介意，她也是好心，只是她不了解阿崇哥哥——”
“不对不对，公主和阿崇哥哥是兄妹，她是怕我不了解阿崇哥哥——”
顾璎手忙脚乱的解释，眼泪都快出来了。
见她着急的模样，天子温声哄了她几句，让她别放在心上，自己不会怪罪无辜的人。
等陆崇回来时，见到顾璎虽是眼圈微微泛红，神情却是极轻松的。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她朝着陆崇眨了眨眼，如同狡黠的小狐狸。
陆崇唇角微微扬起。
他已经收到了小姑娘匆匆塞给他的小纸条，不动声色的藏在袖中。
小姑娘在用她能想到的方法默默来帮他，他自然不能辜负。
回到宫中后，天子因有事要查，让陆崇先回皇子所。
“父皇，这份糕点是儿臣另外买的。”他拎在手中，垂眸轻声道：“这几样养胃又不甜腻，与您素日喝的龙井和大红袍都很相宜——”
陆崇并未掩饰自己的紧张和不安，他本就是头一次有这样的举动，若从容不迫才不对。
天子闻言，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
自己的皇子们不少，也曾在各种场合各种名义送过他许多珍奇异宝，然而陆崇手中的这份糕点却不同。
自己带他出去了一趟，才让他鼓起勇气表示亲近罢？
他们本就是父子，不该这样疏离。
天子心底蓦地起了些波澜，示意身边随行的内侍收下，温和的道：“阿崇有心了。”
向来早熟稳重的少年，此时显出几分局促。
待目送他离开后，天子直接回了福宁殿。
天子派去调查的人已经有了消息。
“皇上，自从十一殿下落水后，身边的宫人都换了一批，被换掉的人罚去了浣衣局。”来人低声道：“其中有一宫人，没过多久就被人安排送出宫，在老家置办田产，过了一段富足的日子。”
“一年之后，她突然得了急症暴毙而亡。”
天子闻言，眸光骤然一冷。
陆巍自幼体弱多病，他身边的宫人俱是德妃精挑细选，时时都护在他身旁。
那日偏生他孤身一人在水池边玩，还被比他小的陆崇推入水池。
天子忽然想起年幼的陆崇抱着他的大腿，哭着说他没有推哥哥。德妃咄咄逼人，立刻要求处置陆崇。
还是贤妃的庄氏站了出来，替陆崇揽下责任，自请入冷宫。
如今看来，陆崇倒真是被冤枉了。
***
昭阳宫。
当天子再次踏足时，这里早就没了昔日的奢华和热闹。
一身素色宫装的德妃前来接驾，听说天子驾临，她眸中闪过一丝希冀。
或许天子念在她们的夫妻情分上，能对自己网开一面。
天子懒得废话，开门见山的道：“当初还陆巍落水的人，究竟是谁？”
德妃没料到天子旧事重提，她先是心中一惊，旋即道：“皇上，事情不早就分明了？十二皇子推了巍儿，连庄氏之际都承认了是她管教不利——”
她话音未落，便对上了天子冰冷的目光。
“你没想过百密一疏，若碧珠没被人杀死，你的罪证可就没办法湮灭。”
德妃听到熟悉的名字，顿时慌了神。
当时庄氏怀上十二皇子后，就已然升了贤妃。虽说自陆崇出生后，贤妃母子的恩宠反而淡了，可她不敢掉以轻心。
正巧那时碧珠贴心的提议，说有个法子能让贤妃母子永无翻身的时候。
她动了心思。
碧珠要的赏赐是事成之后的金银财物和出宫，德妃佯装应下。正当她想动手时，传来了碧珠暴毙的消息。
她以为这个秘密从此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德妃眸中含泪，犹自不甘的道：“皇上，您当初不也是没信陆崇，随意就将他塞进了皇子所，如今的一切都要怪罪妾身么？”
“您冷待他十数年，他心里必然充满了无法消弭的恨——”
天子眼神越来越冷。
德妃恨极了陆崇，连哪怕面对五岁的阿璎，她都安排了六公主来说陆崇的坏话，好让他身边人没有任何亲近的人在。
可天子并没有被激怒。
“朕欠他的自然会弥补，不劳你费心。”他自冷冷的留下这句话，便起身拂袖离开。
不久后，宫中传来消息。
德妃十三年前构陷十二皇子陆崇谋害兄长，念及她育有两个皇子的份上，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从此幽居冷宫。
十二皇子的母妃庄氏被放了出来，她进宫前位至贤妃，如今虽未能恢复原本位份，仍旧给了妃位。
***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已是入秋的时候。
已经取代德妃、掌管宫权的淑妃，特意办了一场赏菊宴，昭示着这后宫中又换了人来做主。
顾璎也在被邀请之列，只是许氏前两日有事离开京城，这回要她独自进宫了。
正当她带着丫鬟出门时，正巧遇上了外出公干回来的陆崇。
今时不同往日，他日渐得了天子信任，开始跟着办差事，已然暗中经营了些许势力。
“阿崇哥哥，好巧！”顾璎探出小脑袋，又惊又喜的道。
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陆崇所乘的马车突然出了问题，眼看没办法继续赶路。
看着他风尘仆仆，墨眸难掩疲惫之色，顾璎大度的招呼道：“阿崇哥哥，不若你坐我的马车一起走罢？我要去宫中赴宴。”
陆崇没有客气，直接上了她的马车。
第122章
顾璎的马车是顾家特意找能工巧匠打造,送过来给她用的。虽然从外面看起来与普通马车无异，内里确实别有洞天。
待陆崇上来后，听说他从城外赶回来还没用早饭,她从矮柜里拿出了备好的温水,又端出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还有两碟子造型小巧别致的糕点。
顾璎递了块备好的温热布巾让他擦了手，贴心的将其中一碟推到他面前，贴心的道：“这份不算甜,阿崇哥哥你先垫垫肚子。”
小姑娘看起来心情不错,神色都是轻快的。
陆崇待她重新坐好时，才收回视线，温声应了。
“阿崇哥哥，你看着好像瘦了些。”顾璎手里捧着梅子饮,托腮望着他。“听说练功很辛苦，你要多吃一点呀。”
她是听舅舅教训二表哥时，拿阿崇哥哥做榜样。最近阿崇哥哥白日在近卫营跟着训练,夜里还要读书到很晚,难得回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