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顺着她指的方向抬眼望去。
在花园的西南角处,果然立着两排葡萄架子。在一片翠色中,错落有致的掩映淡紫色,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阿璎竟还懂耕种,真是厉害。”陆崇很给面子的夸赞道:“这葡萄长势喜人,将来味道一定差不了。”
哪怕知道阿崇哥哥有意哄自己高兴,顾璎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
“阿崇哥哥放心,我都分好啦。”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葡萄架下,顾璎如数家珍的告诉他怎么分配,都是平日里她在乎的人。
陆崇口腹之欲不重,平日里对这些吃食并不在乎。
可看到小姑娘指着最大最好的那串说是给他的,他心里竟也隐隐有了些期待。
不过他敏锐的捕捉到,阿璎说起给自己姐姐的葡萄时,神色间闪过一丝落寞。
陆崇知道顾四爷一家已经进京,阿璎正该高兴才对。还没等他委婉的问起时,小姑娘已经自己说了出来。
“我姐姐要嫁人了。”
“顾四爷和四太太看人的眼光极好,给三姑娘挑的夫婿定然也不差。”陆崇放缓了声音安慰她。“若你不放心,我找人帮你再查一查他品貌家世如何?”
顾璎心里一暖,摇了摇头道:“这次来京城,我姐姐的未婚夫也来了。”
他没急着下定论,细细的问起了她准姐夫的情况。
“祝家哥哥颇有才学,他十六岁就考中了秀才。”顾璎轻声道:“他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对姐姐也很好。”
“顾家跟祝家在生意上有往来,两家也都是相熟的。”
“这门亲事,在姐姐小时候就定下了。”
顾璎说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险些掉出眼泪。
经过几日的相处,她也觉得姐夫是个很不错的人,可她心里总有种“姐姐被抢走”的感觉。
这心思又不好跟别人说出来。
陆崇虽是只有在她小时候跟她朝夕相处过一段时日,可她的心思自己仍能一猜一个准。
小姑娘是舍不得自己姐姐。
“阿璎,这门亲事成了,你们姐妹在京中团聚的日子也就快了。”陆崇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替她细细分析道:“你说祝公子才学好,将来是一定会参加春闱的。”
“若他考中进士,再选上庶吉士,就会在京中停留很长一段时间,散馆后他留任京中,也是极有可能的。”
顾璎双眸骤然一亮,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阿崇哥哥你真厉害!”她眸子亮晶晶的望向陆崇,自己这么久都没有想通,他却才听完就立刻想到了这一层。
见小姑娘又重新高兴起来,陆崇也跟着松了口气。
正巧丫鬟在此时送来了茶点和果盘,顾璎让人将这些在葡萄架旁的石桌前摆好,亲自给陆崇倒了一碗她最喜欢的冰镇酸梅汤。
“听舅母说,我大表哥也要说亲啦,过不了多久我就有嫂子了。”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趁机多捞了两块冰在碗里。
对上陆崇不赞成的目光,她假装没看见,抬手放在自己面前。
“你脾胃弱,夏日里也不可贪凉。”陆崇虽是说着,倒也没让她把碗里的冰拿出去。
顾璎摆出最乖巧的姿态,连连点头。
她尝了一口冰镇的酸梅汤,小脸儿上露出餍足之色。
陆崇好奇,也跟着尝了一口。酸酸甜甜很是清爽,既是阿璎喜欢,哪怕平日里他不喜酸甜,也觉得格外适口。
顾璎埋头苦吃,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问:“阿崇哥哥,你跟我大表哥差不多大,是不是也要议亲了?”
她话音未落,陆崇握着汤匙的手指瞬间收紧。
“不急。”他不动声色的回了句,又从装着酸梅汤的白瓷罐里盛了颗杨梅给她,借口谈论杨梅岔开了话题。
顾璎的注意力虽是被陆崇口中的杨梅蜜饯分走了大半,可她也看出了陆崇神色中的不自然。
听说姐姐相看时是娘亲陪着去的,大表哥也是由舅母带着去见面——阿崇哥哥的母妃还在冷宫里,没人帮他操心成亲的事。
所以他才不愿意提起吧!
顾璎自以为得了答案,倒也不在陆崇面前继续追问,怕揭开他的伤疤。
“殿下,大姑娘,皇上来了——”正当她想着如何才能帮到陆崇时,怀香眼尖的发现来人,低声提醒他们。
等天子踏进园子后,两人已经起身迎了上来。
“皇上,臣女准备了酸梅饮,您要不要尝尝?”顾璎上前笑眯眯的道:“可好喝啦,阿崇哥哥就很喜欢,一口气喝了一大碗。”
天子看到石桌上摆着的两个甜白瓷的汤碗,的确一碗已经见底,一碗还剩大半。
“小家伙,凉的吃多了不好。”他挑了挑眉,很快了判断。
顾璎微愕,她睁大了眼,惊讶的道:“您怎么知道一口气喝完的人是我——”
看到天子眼中的笑意,她这才自悔失言,恨不得捂住嘴。
“朕是阿崇的爹爹,自然了解他。”天子温声道。
顾璎以为天子和陆崇的父子关系有所修复,那双本就灿若星辰的眸子,此时更亮了些。
陆崇倒是面色沉稳依旧,并没有喜形于色。
“阿崇,朕让大将军给你挑了几本兵书,你去书房拿罢。”天子淡声吩咐道。
连顾璎都听出这是天子有意支开他,陆崇闻言垂眸应是,利落的离开了。
“上回的事,终究是让阿璎受委屈了。”天子温声道:“六公主有失察之责,让你被郑四纠缠。”
“朕会教训她替阿璎出气。”
十数日过去,皇上定会让这件事有个结论。
听说郑柔冰为了讨好德妃,这才牵扯进来想要当“证人”,可这桩丑闻事关皇家颜面,天子自然不愿张扬,听说已经让郑家将她送到庄子里“养病”。
至于六公主,到底是天子血脉,且她诉苦自己的委屈,只怕天子未必会真的硬下心肠。
顾璎早就跟舅舅舅母讨教过,心里也有了打算,故此她既无惊慌之色,也并没有因此就骄纵。
她摇了摇头,诚恳的道:“公主心善,只是误会而已,您不要委屈了公主呀。”
顾璎并非要给六公主求情,只是六公主背后的人是德妃。
如今德妃被禁足夺权,只用了含糊的“失德”二字。舅舅说她做得对,及时从这桩事例抽身才是明智之举。
“阿璎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心胸开阔,大将军和夫人功不可没。”天子温声夸道。
顾璎松了口气,自己没诉苦是对的。
只是,六公主虽被人指使,可她也是要害阿崇哥哥的帮凶呢。
“皇上,公主待臣女极好,臣女头一次进宫时,还好公主提点我了许多事。”她好脾气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