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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189)+番外

随著镰鼬的大放獗词,剑傲看猫又的神色越来越是不善,不禁哑然失笑。毕竟一个女人在情人前被人婊子来婊子去的,就算修养再好也会瞬间化为岱姬的。

那被唤雨降的小僧闻言却浑身一颤,像是突遭雷击:

「是……镰鼬大人……是这样吩咐没错,但是……但是……」

「那你还罗哩叭唆的要死啊?到底是找到没有,死的活的,一句话!」

镰鼬二子显然耐性极差,状似镰刀的一手蓦地向前一挥,吓得那雨降小僧疾退三尺,膝盖不住颤抖。

「是……是这样的……我……我和垢尝他们……在北疆查找了三天三夜……还……还差点给人类发现,但……但是……」

雨降小僧的音量随著心虚同步缩减,到最后已经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他唇角的开合:

「但是……我们还是找不著……猫又殿。」

「找不到?这点小事你们也干不好?前主人一死,你们这些小妖怪全造反啊!最好九十九大人嗝屁,你们好做老大,是罢?」

空气间全盈满他嚣张的骂词,连火焰也为之重新点燃冲天。所幸那小镰鼬似已平复了哭声,只是不住抽咽,低头用搅拌棒搅动著怀里的药罐,黄浆溅出,刺鼻的气味弥漫空气,而他却始终没有察觉,不时抹抹滴下的馀泪。

「不……不敢,小……小妖那里敢有这样的想法……实实实实实在是……」

这小僧的结巴不定可列入世界记录,寻常人结巴不过一字重覆个四五次,这雨降小僧却可以咬舌头几十次,而且字字如此,导致原本三秒钟可以道尽的话,他却拖得好似一辈子也说不完:

「实在是……」

「干,快说!你再大舌头,老子就把你的王八舌头割了!」

「是……是的。事……事实上,我和垢尝他们到达白马寺时,猫……猫又大人已经不在那儿了,所以我没并未见到大人她,可,可是……」

雨降小僧嗫嚅著口,脸上竟莫名其妙地露出了恐惧的神情,连牙关都躲在唇间悄悄颤抖: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那表子既是去干掉那群乌鸦,那乌鸦人呢?」

「是……是,小妖到那儿的时候,不见猫又大人,但是黑乌鸦那叛徒,却是见到的。只是他们都已经变成……变成……一地的……一地的鸟尸。」

任凭谁听见了他现在的语音,都会想替他把整句话讲完,因为词与词的间距实在太长,好像他忽然忘记怎么讲话。雨降小僧的脸色本就以粉抹得苍白,现在更是面无血色:

「黑乌鸦他们……全都……死了。」

镰鼬二子啐了一口,冷然道:

「那婊子本来就是去杀人,你怕屁啊?」

雨降小僧大力地摇了摇头,一个站将不稳,竟是跌坐在地,连忙顺势改为跪姿:

「不……不是,那个……『乌鸦』他们……似乎不是被猫又大人杀死的,而是……总之……他们的尸身,有的断头,有的断手断脚,肠……肠子,脑浆,血……好多的血……流了一地,那味道,那气氛……简直就好像……好像……」

镰鼬二子悚然一惊,饶是他脑袋直,脸色也不禁乍然而变,谁都知道猫又生性爱洁,就算要屠人,也必选择不弄脏手的方法。他眉头一抿,踏上一步追问:

「好像什么?你他妈的快说!」

雨降小僧被吓得颤了颤,瑟缩地环顾四周,剑傲甚至看见舌头在他唇内打结:

「是……就好像是……被『某个人』所杀的……一样,就是……就是……大人您知道的,上……上皇……不,东土的传说……杀人的恶魔、戮尸的恶魔……所以小妖就想,猫又大人该不会是……」

「到底是被什么人干掉的?老子脑子直,听不懂猜谜语,你给我直说!」

二子的怒气越来越炽,几乎可以取代周遭的大火,现场一片鸦雀无声,群妖凝视著镰鼬的镰刀右手森然举起,唰地划入雨降小僧跪伏的足,差点没让他当场昏厥。

「是,是的……我说,我和垢尝,锅狸都觉得,杀害『乌鸦』一行人的,应当是某种上皇武具……所以……所以我们斗胆推想,那说不定会是……那个经常出没在东土地界,善使剑,也曾经戕杀过我门同胞的魔鬼……就是……就是……」

雨降小僧话塞在口,一边戒慎恐惧地看著抵在自己脚边的长镰,一边死命想使声带发出某个词来,无奈底心那份刻板印象太深,像塞子般将到口边的话又硬逼了回去。雨降小僧大约说了上百次「就是」,然而「就是」什么,竟是怎么也无法表达。

剑傲在暗处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真想自己弹出来帮那雨伞接话,不过就是自己的别名,又不是光叫名字就会身首异处,这妖怪未免也太过胆小了些。倘若见到真人,又会是什么光景?剑傲不禁苦笑著细思。

镰鼬二子越听越糊涂,眼见身畔的小弟兀自哭个不停,心中烦闷,正待继续严刑逼供。冷不防一个声音隔断了满神社嘈杂的絮语,也促使祭坛上的镰鼬二人一齐回过头来:

「就是『魔剑』……是吗?」

缀满五色布饰的祭坛后突地转出一个身影,和镰鼬二子同型制的黑色水干,身材却魁悟大方得多,一般的鼬面面具,然而油彩鲜明,眼角和嘴角上扬,看来就像在大笑。面具里的目色温和,直视火光,竟连眨眼都不眨。

剑傲为这睥睨群妖的气势暗赞一声,相形之下,那镰鼬二子的行迳直如跳梁小丑。果然一见那人,二子的气焰登消,噬血的镰刀乖乖敛回手臂,连眼神也不敢造次放肆:

「大……大哥!」

极力将傲气敛回面具的遮蔽里,二子慌忙向鞠个日出式九十度大躬,剑傲看到一滴晶莹的汗从他面具的侧缝漏将出来。心中忆起古日出关于「镰鼬」的传说,果然是成三之数的妖怪,而眼前这人,必是三者之首无疑。

「啊?亲爱的二弟,好久不见!」

轻从身后取出明净的白布,彷佛习惯似地,慢条斯理地擦拭原先就已白皙无疑的手,镰鼬的大哥细心整饰著十只修长尖利的指,从指尖到手掌,眼神除了慈爱,窥不见其他锋芒:

「数年不见,你越发出落得精神了,我打老远就听见你的骂词儿,你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当初那傻小子,大哥惦记你得紧,改日挑个时间,我俩好叙叙旧,喔,还有小弟。」

他转脸望向一旁抱著药罐的小镰鼬,笑容顶到眉角,说也奇怪,原先兀自哭闹不休的男孩,在看见兄长的笑容后,竟斗地敛了眼泪,眼角含雾地直视那白净的双手,将怀中的黄色液体搂得更紧。原本在他身畔照顾的般若,似也迳自咽了口涎沫,悄没声息地退下坛来。

二子自小和他相处,这句话外人听来,是兄弟间寻常问候语,然而到二子耳中已自动转成了:

『二弟,这么久不见,你是越来越顽劣了,都这么大了,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那副流氓样,你最好给我记著,那天有时间,我铁定好好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