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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207)+番外

知道女孩会错意,他又急又怜,轻捧她稚嫩的脸蛋,望著她澄澈无杂染的黑眸,试图将暗示改为通俗的邀请:

「仆的意思是……」

「玉藻前,我想睡午觉了……」

埋著的头并未抬起,怀中女孩嘟嚷著含糊不清的要求,翻身又钻入温暖的怀抱里。

「小姐……哎,算了。」

不忍去惊动安详的睡脸,他静静地溺视渐入梦乡的天使,泛起了一个莫可奈何的微笑。随即再次抬起头来,金眸看穿远方的云层,声音轻轻慢慢,音符却柔和而绵长:

「岁月流兮长期待,愿作白梅待冬雪……」

女孩的呼吸声平稳,好像已在梦境中,预见总有一日到来的平安。也似乎感受到,只要自己待在这双臂间,这辈子便再无惊恐的必要:

「冬已届兮冰渐盈,池面澄清似明镜,倩倩娇影兮映其中。池面澄澈兮似明镜,并肩映照影长双,祈福千岁兮诚可庆……」

而他的呼吸由急促而平复,被她的呵欠所中和,歌声越至末尾越弱,他将那些字句在口里咀嚼,边品尝著歌辞的馀韵边抚mo著女孩的长发:

「永为守护兮勿疏怠……」

低头看女孩时,娇小的眼帘轻阖,早已在春天暖阳下沉沉睡去。

第八章 4

◇◇◇

4

轰隆,空雷再次遽降大地,似要击碎人世间一切澄澈的美梦。

「快要下大雨了……」

立于推古街近处的制高点,妖狐的视线越发清晰。

满神社的黑影倾巢而出,尾随三名镰面的敏捷身影,残馀的火把连成一道盛开的红莲。忧心地掩起长耳,玉藻前将怀中女孩拥得更紧,似乎尚未从适才偶然的梦境里回溯,表情显得格外茫然。身后响起足踏屋宇的声音,虽然来人极力收敛,在天生敏捷的妖狐耳里,仍是笨拙地让他一听知悉:

「你还是跟来了……」

长长叹了口气,妖狐没有回头,只是凝视那道火焰更紧:

「何苦来踏这场罪恶之焰?这是我们掀起的大火,自该由系铃人来将火扑灭。」

雷响如背景音乐,空气中湿黏意味一次比一次重,将来人的声音也浸得模糊了。

「这你可就错了,我稣亚一向是热爱引火上身的人,」

一面逼近妖狐所立的旗秆,身后的人妖语带双关地笑了起来:

「万一这骤雨将火掩熄,我可就体会不到赴汤蹈火的乐趣。且况我可不是要来干涉你的事情,稣亚一向爱去那就去那,谁也管不了我这团烈焰,我就爱待在这欣赏百鬼夜行的奇景,恰巧和你选中同一个所在,难道你想和我决斗一场,决定地盘的归属?」

玉藻前投给稣亚一个复杂的眼光,兼具有无可奈何和一点点的感激。

「在想心事?」

怎不会察言观色,他适才以沙勒曼德和剑傲沟通的时候,便持续跟踪著妖狐的身影,却见他突然伫足不动,将自己的保护人拥得特别紧,害得稣亚一时还以为他也中了什么东土的符蛊。

「是在想一些……从前的事情。」

不需要加意强调,稣亚便知道他的回忆必与怀中女孩有关,若非如此,一个人的脸上难有这样暧mei的迷惘。稣亚望著玉藻前,似乎欲言又止,尽其所能的表现他的满不在乎。

「我……该跟你……我的意思是,我稣亚收回刚才的话。」

「嗯?」

「纵然这样下去可结局可能悲惨,你的力量也确实不足以蚍蜉撼树。我虽不赞成人们依赖情感如畜牲只识食物,但我……但我也明白每段感情都有特例,有时连自己也捉摸不到……」

稣亚的语气明显嗫嚅,天生与感性的事物无缘,即使本质是歉然,表情仍是冷如月:

「我稣亚虽然独来独往,这世上仍有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能让我倾心信服,所以我……稍微能够理解。」

玉藻前需要好些时间才能消化稣亚的道歉,诧异地眨了眨眼:

「我没怪罪你,狐族的智能没有承继给我,这我打出生就明白。遇见付丧殿前我依本能生活,只懂得饥寒饱暖;十三年前我开始循著情感前进,也不过是换一种生存的方式。人活在世上必定有个理由,人类赖以维生的yu望我不懂,只能愚蠢选择单一的道路,如此而已。」

稣亚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他正浮在泥淖上而不自知,每向前走一步就下陷一寸,于是他再次不自在地瞥过头。

「你要收拾他们,还是加入他们?」

玉藻前却似听不出,脸上写满沉思。

「我必须尽快制止这不寻常的程序,血祭是献与付丧神的牲品,不是百鬼取乐的工具,在『贺礼』的承继之前如此倒行逆施,神怒必定降祸百鬼,而且……」

他一咬牙,伸手探测湿滑的空气:

「九百年来,我还未见过夜行之夜下雨,付丧神重生于人类焚烧器物的烈焰中,火是他降临人间的要途,万一承继当下倾盆大雨,祸福将难以逆料……不,或许我们的行迳,已然引起神怒,左右自然也说不一定:继主脱逃、权倾宵小、蔑视贺礼……」

「行了,我不想听你那套敬神论,谈几句实际的,胜过你在这回忆一日。」

稣亚一如往常不给馀地:

「如今那些半兽人如此反常,抛弃头儿又罔顾信仰,就算你说的那群鼬鼠再怎样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操纵诺大百鬼门尽数倒戈。依我看来,必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足以掀起兽人澎湃的情绪,以致忘却一切纲举伦常。」

玉藻前心头一跳:「什么大事?」

「我不清楚,但是假若将百鬼门内部分为两派,一部份坚守古老传统,执意你的小女孩儿接掌大位,若你们不现身,他们想必不会轻举妄动;」

「另一边则叛逆顽强,企求全新的力量,百鬼内部越是暗潮汹涌,就越合他们心意。如此一来,能够让两边同时有所行动的情况,恐怕就只有……」

「你的意思是……」

金色的眼瞳瞠大,似乎抓到了什么,却又模模糊糊:

「但是我们还安在,只是尚未现身……」

「你们是死的还活的,有谁在乎?」

稣亚当头就是一句狠话,搞得玉藻前脸色一变:

「你懂了罢?我不晓得你们失踪多少时间,但百鬼门的妖怪你非个个熟识,谁知你们近况如何?战场上的胜负都可捏造,何况区区两名失踪人口的死活?一旦你们的死亡成谣言,支持少主的耆老会恐慌,镰鼬的党羽恰可藉机作乱,这把火还怕烧不起来?」

妖狐咬紧了下唇,先是缓缓颔首,随即又快速摇了摇头:

「可是镰鼬一向在门里声誉欠佳,邪马台那女人更无可能。我不相信单凭他们几句话,便能骗倒百鬼门上下数千信徒与族人。」

「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群众的集体愚蠢,有时是超乎你想像的,笨狐狸,」

雷声好吵,稣亚不耐烦地掏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