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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231)+番外

「魂占……真是了不起,他是什么人,请得动天下罕有的『魂占』来助他?」

怒气被带起,为了榻上的姑娘,她满腔的怨毒还能暂时压抑,此时一被撩起,野火燎原的速度快得惊人:

「你知道他是谁?」

付丧对岱姬的火山爆发稍感吃惊,退了一步,随即摇摇头,再次眷恋地望向床上的霜霜:

「付丧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是好人。」

「好人!」

不意外地,岱姬的语气瞬间讽刺起来,眼神已全然不在女孩身上,目光比屋外的雷响还厉,尽数递向门边的他:

「如果他也可以是好人,那么我倒疑惑了,这世间还有什么人可以称为坏人?小姑娘,你可知道他是……」

「风魔小姐,别来无恙。」

然而剑傲气贯声符的句子,却斗然将岱姬的揭发打断。虽然付丧不知道「魔剑」严重性的可能极大,他还是不愿冒这个险,为避免一触即发的冲突,妨碍付丧的正事,剑傲始终试图减低自己的存在感,现在既然对方已点火,他也只有凑趣著添油:

「在下已经依约前来,怎么小姐的火气还是如此之大?美丽的女人最忌脾气差,小心月山先生那天受不住你。」

望了一眼已在闭目养神的付丧,对女孩来说,只要确认所救的人是她所喜爱的便足够,世俗的恩怨情仇,和她的心意全然无关,也和魂占救人的天职无涉。岱姬的声音转低,压迫力却一字高过一字:

「你倒真有胆子回来。」

「承蒙尊夫看得起在下,愿意为虎作伥,在下说什么也得勉为其难,好全月山先生多年的梦想。」剑傲淡淡笑道。

听不懂对方语带双关的调侃,岱姬凝起了眉,正要询问,剑傲却迳自转向正自整衣襟的付丧,强迫自己再不去看床上的少女,他眨了眨眼,似乎要将目光中的某种情感褪去:

「大人在祈祷时,可需要有人在旁协助?」

自门槛上踱下,剑傲非但不往屋里,反而往雨幕中钻去,雨和风的交响庞然,他的笑语同时模糊起来。

「不用。该说是不行,返魂术是阴阳道的极致,施术者往往要冒……总之,付丧的爸爸说过,那是非常危险的术法,一分神便有杀身之祸;那时候救叔叔是逼不得已,好在付丧一心一意要救玉藻前,这才没有走入魔道,」

她嘘了口气,似乎也在心底庆幸,秀气的眉却又凝起:

「但是付丧现在精神已弱,虽然不管如何,付丧都会想办法救活姊姊……但是,请伯伯还有阿姨们千万别出声音,付丧很喜欢这位大姊姊……也不希望她死掉。」

注意到剑傲的目光飘忽,岱姬发现他一向回避的眼神,此刻却再也无法克制地锁定床榻上天使般的她,令她疑惑的是,这眼神是这样热切,强烈而带有些许无奈,似乎想单凭眼神便将那影像镌刻心底。

岱姬猛然一惊,这眼神她也曾看过,多年前父亲死在自己面前时,就是这样急于记忆她的点滴,那双眼直像火焰,到现在还焚蚀著她的记忆。

如今这眼神出现在这杀人魔瞳里,莫非……她想起关于魂封的传说,想起伊贺用尽办法却徒劳无功的解术率。

难道他早知这场解术是注定失败的结局?或是另有其原因?

「在下明白了,」

自不知岱姬心中的念头百转,剑傲好不容易摆脱眼神的羁绊,朝付丧颔首,即使女孩已看不到,他还是再一次表达谢意。接下来的话却已对著三郎夫妻:

「既然这样,我们走罢!」

「走?」

这人的一切是如此捉摸不透,与岱姬千百遍想象的杀人魔王大不相同,然而纵使心底深处有疑虑,朝思暮想的杀子之仇却将这疑虑强制压回理性阴影,岱姬望向剑傲的目光仍是刻骨痛恨著。

「行动比言语来得有效率,风魔小姐应该不想单凭言语将在下千刀万剐,」

以淡漠回敬岱姬阴狠的双眸,剑傲轻推腰上长剑,仰脸笑了笑:

「不如我们利用时间,趁现在作个了结?」

不等岱姬回话,他已迳自跃向门外的雨洼,付丧的心神已在凝聚,对外界的一切失去注意。剑傲在门外以微笑相邀,逼得岱姬犹疑地望了两个少女一眼,随即缓步跟出。

狂风和暴雨彼此厮杀,互不相让,雷击更不甘示弱地插手争斗。三郎在妻子身后悄悄掩上家门,最后一丝烛光消失在门缝里,也将岱姬仅存的柔情和疑问封印在里头,现在围绕三人的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躲雨的寒鸦在漆黑的檐下双眼放光,彷佛洞悉一切结局,嘶喊更为寒风增添凉意,似乎在嘲笑人类的愚蠢,只懂以流血洗刷仇恨。

「亮兵器罢!」

纳身于黑暗似乎更让剑傲满意,长身立于雨中,他双手下垂,一无遮挡之意,无论是遽雨还是敌手的瞪视,他的神态好似只是到庭院踅圈,悠闲得不合时宜。一向引以为友的长剑就悬挂在旁,连出鞘的意思都未有。

岱姬露出迟疑的目光,苍劲的手与身后伴侣暗暗互捏,捏出一地汗水。剑傲只是微笑等待,雨水顺著他黑白各半的发丝溜下,淋得他连笑容都潮湿起来,然而那黑焰般深邃的双目,却在雨幕后熊熊燃烧,著实刺进在场每一人的底心。她凝视那双眸,终是犹豫地踏出一步。

「为何不等小姑娘醒来?魂封未解,你这样未免牵肠挂肚,不怕因此阻了功夫?」

话未问完,她便看见雨中那双眸笑了,笑得极其放肆,岱姬从未见过剑傲那样笑,与他平素淡雅的风格全然违和:

「不为什么,只是让她初愈便见血见死人,于她健康有碍,趁早了结,趁早清理,她也好有个安身休憩之地。」

岱姬先是讶异地掠大眼睛,随即明白剑傲话中涵意,怒意在雨的扑打中涌上面容:

「你说谁是死人?」

「毋需思索,你我心知肚明。」摊开双手承接漫天雨露,剑傲的笑声乾而响亮:

「那日我心思紊乱,本想放过你们二位,想两位年高德劭,就算在下不杀,假以时日也必行将就木,何需在下多劳?那知贤伉俪不识好歹,硬是要自寻死路,在下莫可奈何,只得抽剑代劳。」

三郎的眼明显地睁大:「你……」

他对剑傲纵使认识不深,但那日冲突后偶然的几个眼神,却让他窥见了这位孤寂的剑客某部份底心,如今的发言却和他的认知背道而驰,难道他终究是看错了人?那知还未及置词,妻子夹带怒吼的声音已传进耳里,同时也开启了这场至死方休的战端:

「你找死!」

「风魔小姐用兵刃吗?」

剑傲一摆手,全不理对方的叫嚣,再次作出请愿:

「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杀手,在下可等著。」

岱姬不发一语,只是用眼神持续瞪著杀子仇人,似乎要自那双从不泄露什么的黑湖里,窥探出一丝半缕的涟漪。半晌才默然伸手向后,示意三郎将手上的黄油布包交替,以贝齿咬开系于布上的红线,黄布下金属灿然的光芒刹那间划破黑暗。岱姬无言地将它打横平放,缓缓阖起了眼睛,似在誓言,似在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