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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17)+番外

「如果你们肯信任小生,那么就请往这里靠,尽量靠近一些……请慢慢来。」

人在心中不安时容易盲从,何况如此巨雷轰顶的指示,不少人认出他是城下疗伤的祭司,绝望时神迹便是最好慰籍,稣亚看著成群的人头朝翼人阴影下汇聚,超出乌合之众应有的整齐和速率,看来暂时伤亡稳定,他才有时间转而注意小公主的状况。

才抬眼便瞠大了眼睛,他看见霜霜再次自厢房一跃而下,纤掌紧扯布条,他从神情里读到兴奋和紧张:

「你要干什么?快放弃那个蠢方法,没有时间给你玩游戏了!」

「让我再试一次!」

回话的音调却让他一愕,少女在风的山谷间放声大叫,紫发怒张如潮:

「我有自己的办法!」

「精卫,我说,或许我们目睹到了相当难得的一刻呢……」

凝视战况当作看戏,双手向前拥抱,青年将祭台上如画的景象捕捉入怀,似要替他制成画框,永久纳入收藏:

「纯洁如阳光的祭司、神秘似黑夜的剑客,还有热情如火的美丽法师,光是这些便足以让大陆上千千万万吟游诗人写成诗呢,你说是吗?」

菊闱下的群众四散入街道,在高处看来如仓皇的蚁蝼,刹那间生出支配苍生的气势,他的神色由傲然而柔和;

「至于那位姑娘……本就不该是人间事物,她来时人们尚未察觉,轻易让她入侵;而终有一天她将归去,比流烟消逝还要自然,到时该叫她的朋友别伤心,因为她本不属于这世界……」

预言似地,青年的语调如诗,人类独有的黑眸暂时超出厢房、超出菊闱、超出这现有的世界。望著霜霜毅然跃下的背影,语句柔和如五月芳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知到了那时候,紧握你双手的又会是谁?」

双手握力即使超乎常人,霜霜也感觉它一点一滴在减退,紫眼逆疾风确认目标,不成功便成仁,她很清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阴影笼罩范围移入神怒正上方,剑灵的混乱黑潮让她认不清落点,她索性闭上眼睛,任凭天生的反射告诉她降落时机。

「就是现在!」

破釜沉舟一放布绳,感受到双足踏落冰冷坚实的剑锷,霜霜以弹指宣示凯旋。

「这女孩……」

真是惊人的运动神经。在场半数都是自小习练体术之人,但要在此兵荒马乱中荡过危楼,还能准确降落面积不过足底的剑锷,岩流自忖即使时光倒流,他也力有未殆。

稣亚却一阵悚然,竟然放开唯一能带走她的布条,就算碰到了剑柄也无法安然拔出,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直至目光扫到摆荡的布条,法师这才恍然大悟:

「竟然用这种冒险的方法……」

「来罢!」

落脚前重重将布绳往前一掷,现在钟摆速率是她的机会时间,一但错过她也得陪葬菊闱。索性将女用鞋当场脱去,霜霜以赤足亵du神怒换取摩擦力,气沉单田,在短小剑锷上稳如立柱;这刹那她脑子一片空白,除了掉转回头的布绳,她竟莫名其妙回想起风云讲过的一句话:

『除了出生和死亡,没有一件事不是赌局……』

「爸爸……」

对布绳喊出亲人称谓纵然奇怪,凌风云倒也真有保佑,咬牙间少女的双脚再次夹紧剑柄,奋力向上一跃。稣亚深深吸了口气,围观几人也同声屏息,藕指爪入白布边缘,剑灵的哀鸣响彻整座祭台,却抵不过霜霜的执拗,布条力尽之时,也是神怒投降之时。

祭台上剑孔深沉,剑身和握力耗尽少女一同跌落祭台,铿锵有声。

同时间,或许是松气造成的脱力,法师颓然伏地,火红金字塔随之散入溶溶夜色,宛似沙漠里梦碎的遗迹,徒留人海市蜃楼的慨叹:

「终于结束了……」

祭台的震动遽然中止,像龙卷风刮过平原又扬长而去,黑潮退却后祭台恢复木色,稣亚舒舒戴著荧惑的僵硬五指,心中莫名咒骂起剑傲来。肯定是他命中带衰,否则怎么之前从没遇过这种事?管他重伤不重伤,正想揪出大叔烧一烧泄愤,盈面而来的轻盈身躯却已遮挡他所有视线:

「成功了,稣亚姊!」

忘情地拥住法师汗水淋漓的上衣,霜霜扑来的力量似小牛,差点将浑身虚脱的稣亚推dao。灿烂的笑容横溢脸上,每一寸眉间都写满兴奋:

「我办到了,我靠自己的力量办到了!」

祭台因为遽烈运动又下降一大级,稣亚得双手抵背才不致于滑下去。

「有……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你先放手……」

正对霜霜妖精般紫色眼眸,稣亚竟难得为那纯真的面容脸红。该死,有什么好害羞的,那不是跟那别扭的死老头一个样?他有时挺怨恨自己亦男亦女的性向,总在不对的时机萌生不妥的念头;见少女忽地一抿唇,笑脸竟有瞬间转换哭脸的本领,稣亚只得敷衍:

「好啦,小公主,你做的很好……这样总可以了吧?」

「当真?谢谢稣亚姊!」

对方的敷衍却意外扭转了少女的笑颜,顺势揽起法师的颈,一如他在风云会中对凌语的恶习,将稣亚从额头到脸颊吻了个遍,只差没进攻最后防线,法师认真地把霜霜驱离三寸:

「快……快住手!你平常在路上都这么撞到……看到人就吻吗?」

「有什么关系,我都是这样和语哥哥道谢的啊!」

天真烂漫,好像只有这四字考语可以形容霜霜现在的心理:

「而且我才不是谁都亲呢!是因为很爱稣亚姊,所以才会亲你嘛。」

终于被打败了,稣亚重重一拍额角。

「小公主,这个皇语动词不能随随便便对人用罢?就算要用也是对你那笨蛋乾爹用,他会比我高兴得多,你拍我马屁也没用,我对笨蛋没兴趣。」

「可是要不是稣亚姊鼓励我,我也没法……」

说到此处她蓦地一顿,忽地想起热情脱衣相助的青年,急忙回头向西厢一望。却见倾斜八十度的厢房早已人去楼空,青年和精卫都不翼而飞,只是楼上少了瓶菊正宗。

想到今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竟连句道别也没有说,心里不禁怅然若失。

「看起来……这里很热闹的样子。」

正烦脑怎么把外表十六岁内心却只有三岁的女童撵走,两人异样争吵却被和风般声音给隔开,少女蓦地回过头来,脸上担忧惊喜之色迸现;虽然得靠翼人搀扶才能站稳祭台,适才混乱中霜霜无从顾及剑傲安危,此时看见那抹梦寐以求、令人安心的笑容,几乎是立时转移阵地:

「乾爹,乾爹!你没事了吗?你好了吗?啊……你还在流血……」

「这位先生没事了,小生稍微施展了圣体术,虽、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伤者失血后苍白的唇尚未及回答,祭司已急忙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鞠躬道歉不说,他向剑傲投以自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