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们不同,傲,所以你此生注定孤独。』
当时他似懂非懂,只是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加入孩童的游戏或活动。
然而从那时起,「孤独」二字却彷佛成了诅咒,他从懵懂到明白,从明白到深刻体验,他一步步印证了婆婆的预言。本以为今生今世都将行单影只,但那双始终炽热的琥珀色眸,竟使他的信念动摇了。
「你说你不信任我,是吗?」彷佛要嘲笑他记忆中的执念,他对他伸出麦色的长臂,像引领亡著的桥梁。他记起来了,奈河边的草地上,他们曾击掌为誓,或许对法师来说这没什么,但剑傲如今才蓦地惊觉,这是他头一回主动对人伸手:
「既然这样,我就让你更看清楚我,还有看清楚你自己一点。有胆子吗,魔剑?」
这回换稣亚了。摊开手掌,月光在稣亚身后升起,反衬他堪称冶艳的笑容:
「和我去……猎人公会在日出的据点一趟,如何?你敢不敢?」
◇◇◇
紧阖的纸门被打开了,室内摇曳的烛光刺得男孩睁不开眼。
身后的卫佐有些粗鲁地催促他进门,男孩深吸口气,虽然只有十二岁,他知道自己背负著多沉重的责任来到这里。战败的耻辱、叛国的罪名、父亲的性命和日出的未来,室内的气压逼得他透不过气,每膝行一步,他便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直到在那男人面前伏首请安时,他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能依著方才礼少的指示,完成初见的仪礼:
「播磨家长男筑紫,尊奉我族之命,见过若叶……岩流阁下。」
─若叶·第七章完─
第八章1
若叶第八章
「神给每个人一颗心,本就是为了要感动。」
◇◇◇
1
扶著阶梯的超手步下,彩流以略带困惑的眼神望著空荡荡的茶水间。
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底下似乎一直很热闹的样子,让她慎重考虑起是否要贸然下楼。先是两个人翻来滚去的声响,然后有个女人大声叫著:「你抱我,抱我啊!」又哭著说什么:「你从没把我当女人看过。」依稀还听到什么「性无能」、「阳萎」之类的字眼,然后又是一阵喘息、尖叫、翻翻滚滚……最后是女人的哭声,她清楚地听见那句「反正你要负责」。
毕竟是异国人,果然比日出人开放很多啊。彩流耸耸肩。
「……就是他们么?让镰鼬兄弟受伤,妖狐和雪女逃跑的罪魁祸首……」
声音忽转了个调,彩流在阶梯上眯起绿眼,望著被烧毁的门窗自语。半晌右手勾起一张符纸,黄绿色的火焰燃起,她喃喃念了几句,符纸便在指间燃烧殆尽。半晌一个身影由淡而深,谨慎地跪伏在阶梯下:
「妖臣般若,参见九十九继主。」
身著红衣,般若的衣著依旧大胆而不羁,半裸的酥胸若隐若现,风一吹便豁然开襟;鬼面上的白色触角向天怒张,却在彩流面前收敛了獠牙,油彩后的眼也毕恭毕敬:
「继主有何吩咐,要除掉那些百鬼的敌人么?」她目光一闪。
彩流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镰鼬他们……还在休养生息么?」
般若闻言拢袖下拜,恭恭敬敬地道:
「是,似乎上回创伤十分严重,到现在二子还无法复原。三子则始终心神不宁,拒绝服从兄长的命令,长子十分忧心,说是暂时要留在巢穴里。」彩流以指扣著超手,惯弹和琴的指甲刮出尖锐的声响,她沉吟道:
「这样,那么般若,你去和镰鼬他们说……反正离下回付丧神赐与『贺礼』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本座还有些想弄清楚的事情,或许不会待在天照城。来年水无月,我们在推古神社重会。」
「继主,那么臣……」般若似乎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你不用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否决忠仆的想法,般若眼楮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再次伏首。彩流续道:
「我不在的期间,你替我约束群妖,还有监视镰鼬,有事我会让式神回来传递。」
「是,属下明白了。」
彩流忽然轻轻一笑,富男性魅力的低沉嗓音令般若一阵失神:
「真有趣,在奈河上碰见那男人时我还没查觉,直到看见那法师──术师的法术一旦被他人所破,终生都不会忘了那感觉,我一见面就知道是他了。般若,你觉得那两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鬼面下的媚眼一眨,般若踌躇地道:
「这两个人是敌人,是他们害得百鬼门如今分崩离析,特别是那个使剑的男人,妖怪对危险的感觉比较敏锐,属下还担心继主和那个人过于亲近,要是因此而变生不测……」
「般若,你怀疑我的能力?」
锐利的剑眉一挑,指甲蓦地刮出刺耳的声响,般若连忙伏首:
「属下不敢。」彩流往窗外一望,翠绿色眸子流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剑傲……魔剑,这个男人……比传说中有趣,也比本座想像中有趣多了,本座还舍不得这么早解决他。」
般若嘀咕两声,怎么觉得这很像是三流爱情剧的台词?然后接下来说话的人反而会被敌人吸引,继而狠不下心摊牌,最后在身分和感情的失衡下选择自我毁灭;如果再加一句「我要慢慢找出他的弱点,让他在极度痛苦和绝望下向我求饶。」那就更像了……
「我要慢慢找出他的弱点……」不会吧,还真的?般若考虑正考虑要不要拚死劝谏,未料彩流话风一转,轻轻一扯唇角:
「你觉得他那乾女儿怎么样?如果我勾引她,你想那男人会不会暴跳如雷?」般若的下巴「喀」地一声张大,再奋力阖起:
「……继主,如果你是男的,倒也不是不可以啦……」
把般若的疑虑当作赞同,彩流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本座比那男人英俊,这点毋庸置疑,也比他聪明,除了乐艺不相上下外,家事肯定做的比那个邋遢鬼好,而且也没有父女的不伦关系;本座刚刚观察了很久,他肯定比不上我……」
原来刚才主人和那男人相处这许久就是为了这个?害她在后面看得心惊胆跳,结果只是在探勘情敌?般若从还是小妖时就跟随彩流,由于阴阳师只能由男性担任,彩流的性别除高级妖臣外,在门里是绝对的秘密。
因此每回彩流沐浴、更衣时,在一旁把风守护的就是她。说是「看光光」好像有点下流,但难道只有她这一览无疑的妖臣,真心把彩流当成女人?
「继、继主,这件事属下想还是三思而后行,毕竟对人类而言,雌性和雌性之间……」
不知该从何劝起,如果要人主人彻底了解,是不是要先从性别认同这课开始?却见彩流望了她一眼,唇角露出一抹微不可闻的笑:
「……我随便说说的。」
正绞尽脑汁的般若蓦地僵住,愕然抬起头来:「什么?」重新挽妥头上的髻,彩流率性地一甩袍袖,靠著扶手抱臂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