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好像……千千万万只纸鹤,从天上落下来一样……你们不觉得吗?」
于是他们都看见了。大雪的彼端,有一抹白色的鹤翼,振翅飞向晴空。
◇◇◇
郁积多年的黑暗消失了,千姬的视线豁然开朗。
她发觉她的灵魂从未被遗弃,只是自己遗弃了自己。如今那个灵魂再度属于她,重新回到她所存在的世界里;她用指尖品尝完整的喜悦,重温五感兼具的温馨。
她打从心底相信,而今而后,她将再也不孤单了。
─若叶·第九章完─
第十章1
若叶终章
「神给每个人一颗心,本就是为了要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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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酒杯在半空中碰出津液,初雪终于在昨夜稍停,深冬的林间积满厚厚的白霜。
灰獾钻入巢穴中过年,雪雁在堤岸上啄食,深雪压得枝丫纷纷低头,长达十里的奈河铺满厚厚一层白雪,从海岬上看去,宛如忍冬盛开的花田。正如稣亚的说法,再没有比这更国王的景点。
由于四人才刚在天照城内大闹一场,虽说岩流大概不会追究,交手结仇也是难免。而且之中有个人就是四海通缉的杀人犯,太嚣张了毕竟不妥,在法师的提议下,索性就从天照最大的酒屋里外带一批酒菜,以天为幕,地为座,在近海岬的林间就这么开起新年小宴来。
「今天天气倒很暖和。」
剑傲望著灿烂的小阳春,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和酒鬼在一起这许久,霜霜竟也开始学会喝点小酒,一面啜饮著杯中烟雾蒸腾的热酒,一面笑道:
「对啊,前几天光冷就受不了了,成天只想待在旅馆里不出来。要不是稣亚姊有钱,给我添购些冬衣,还不知要冷成什么样。」
「等一波雪停了,气温该会暖得多,到时上路应该轻松的多。」
剑傲又喃喃道,稣亚在旁灌了一大口酒,剑傲得承认稣亚对冷热的判断当真有点异常,旁人都是棉袄毛线地往身上堆,恨不得把棉被穿在身上;法师除了前几天大雪意思意思地穿件大衣外,太阳一出来就又打起赤膊,好像穿越少便越温暖似的,连对寒冷忍受力极强的大叔也自叹弗如:
「上路?你要上什么路?」他问道。
自千姬的事情结束以来,四人之间的气氛便变得有些微妙。
谁都知道不能一辈子待在天照城,也知道各人现在虽然相处堪称融洽,实则都还有自己的事得去完成,霜霜有爸爸要找,奖金猎人不能死赖著不工作,而祭司修业的精神更是独来独往。
对剑傲而言,一时的闲适更不代表危机的解除,这些天来他再次惦念起蓬莱山的惨剧,那位「少爷」的党人,似乎再也没有派人追击霜霜,恐怕是当她死了。这点对他们寻亲而言虽然有利,但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老天爷那天又会看他不爽。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没人肯第一个说出口罢了。
「不……没什么。偶而能像这样也不错。」
文雅地抹去唇边酒沫,剑傲微微一笑。莱翼附和地点点头,在一旁含蓄地啜了口茶,虽然连同霜霜在内全都试图胁迫小祭司尝试生平第一口酒,但是当事人抵死不从,连稣亚压著他强灌他也紧抿著唇,蓝色的眸子盈满泪痕,最后连满心恶劣的法师也只好投降。
看著祭司犹挂著泪痕啜茶的模样,剑傲的心神忽地远扬。往怀中一摸,祭司交托给他的信已然空了,信差的工作他不常做,这回他却做得心满意足。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静流怨念的指引罢!那夜他带著信独赴奈河高堤,几天前,此处还是灯火通明的奈河船宴,如今河面已静寂无人。
几天前,也就是在这里,他邂逅了岩流船上的和琴。
也因此,当他看见高堤上那抹同样的背影时,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犹记自己从身后接近那冷漠的女人时,彩流竟也毫不惊讶,只是背对著他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倒换剑傲愣了一下,对她报以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肯定会回来这儿看一看。」彩流总算回头来瞅了她一眼:「你倒很自恋嘛。」大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敛容走至她身畔,和她一起观赏灯火通明的彼岸: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我总有种狂妄的信心,以为我的想法应该和你的想法相通。」
彩流没有答话,只是异常乖巧地双手交握,虽然仍穿著男装,举止却像日出一般妇女。「你知道你那搭档的事了?」剑傲点了点头,道:
「是你故意留下线索,让我知道是你救了稣亚。」
彩流「嗯」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倒让她犹豫了一下:「我的身分,你是都知道了?」剑傲微微一笑,用一贯柔和的语调道:
「即使稣亚不说,在下也猜到一二。既是魂占,又明显千方百计想接近我和稣亚,毕竟在下认识的五占可不多。」
「你是不怪我骗你,还是即使我骗你,你也不在乎?」彩流的问题依旧尖锐。剑傲笑笑,又道:
「我并没有说我不在乎。」
彩流看了他一眼。「喔?」
「在下只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剑傲的笑容泛起苦意,不自觉地搔抓一头白发:
「我知道在下和法师是你的敌人,也知道稣亚对你充满敌意。但是我嘛,似乎在下的剑没有这种打算,我是个唯剑是从的人,虽然对不起稣亚,也只好对你放手。」
彩流冷笑两声,又道:「即使我杀了你,你也打不还手?」剑傲双手高举,摇头笑道:
「不,不还手就太不礼貌了,在下会陪姑娘打到开心为止,毕竟我搭档欠你一个人情不是吗?」
少女闻言敛了脸色,似乎剑傲的回答里有某种令她郁结的因素,她却不愿承认。「没有错,我从不白白救人,你终须欠我一次。」半晌她才道。剑傲轻轻笑了笑,侧首望著她道:
「那你要在下怎么还?」
彩流蓦然对上他视线,不自在地回头看向海口:
「不知道,我慢慢想。总之这帐我是记上了。」
两人于是又陷入沉默。虽然认识的时间极短,剑傲与她却像早已约定了相处方式,无声的言语是最适合他俩的桥梁,音乐是,沉默也是,还有某些更超乎世间媒介的东西,足以让他们理解彼此。
「你来找我做什么?就为了问清楚一件你早就知道的事?」
语气恢复些许尖刻,彩流又道。剑傲抿唇笑了笑,忽地伸手入怀,夹起从莱翼那夺来的信,却不立时展示,只是将他藏入背后:
「有几件事想问你,你有姊姊没有?」满意地看到被问的人浑身一震,霍然回过首来,看见剑傲的神情才勉强恢复:「你问这个做什么?」大叔笑道:
「你尽管回答我,你是不是有个比你大上七岁,和你一样具有魂占资质的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