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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432)+番外

彩流再掩不住脸色变色,语调仍是冷冷的:「我姊姊是谁,关你什么事?」剑傲微微一笑:「那就是有了,你和她感情好么?你喜欢她么?」彩流声音更沉:「与你无关。」

大叔笑意更深,终于将唐纸从身后取出扬了扬:「即使我手里有你姊姊给你的信,也和你无关?」他满意地看见冰山一般的阴阳师蓦然回首,绿眸由冷漠而惊诧,由惊诧而慌乱:

「你说什么?」

剑傲轻轻叹了口气,故作无所谓地道:「在下有个祭司朋友,几天前恰好拜访了日出的国家禁地伊耶那岐,邂逅了在那作主持的巫女,而那巫女又恰好请他带一封信,给她亲爱的……」话未说完,手上忽地一空,剑傲满带笑意地望著彩流捏信颤抖的模样。

「怎么可能……」

背向奈河靠著民房,剑傲知她心情激动,遂也不去打扰。发颤的手缓缓拆开密封的蜡,题款竟就写著:「付吾妹彩流姊静流谨记」,看见记忆中久违的名字,彩流低呼著掩住了面颊。剑傲看著她迅速将长信摊开,然后抓著纸的一端细读起来。

「姊姊……」

睽违已久的称呼,连彩流自己也觉陌生。抓著唐纸的手越挪越下,脸上的神情也越复杂,像要将信纸看穿,彩流读到最后又重头看了一遍,十指将唐纸抓得几乎起皱,纤细的背影依旧颤抖著;

剑傲从她身后缓缓走近,耐不住好奇,又不想惊动她,只是轻轻从她身后望向这封唯一的家书:

「你姊姊她……写些什么?」

如果是那位出云山巫女。记得很久以前,自己还在逃避追杀的那段岁月里,曾经意外和她见过一次,只记得那女孩是个十分……呃,神秘的人,应该这么说罢?这种人感性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大叔倒也真想体验看看,岂料凑过去瞥了一眼,连剑傲也不禁傻眼了:

「唔,这是……?」

满满长达十页以上的唐纸,用浆糊或是类似的东西黏成一长串,上头布满的竟不是字,而是图画。

要是寻常水墨丹青浮世绘也就罢了,剑傲不是没有见过把图画当作信内容的人;但唐纸上的画作实在太多诡异──与其说是诡异,不如说是很难懂,画由上而下用墨线区隔成格状,每一格里面都有若干人物和简略的背景,然后每个人物的嘴巴再拉出一个类似白泡泡的图案。

「这是……什么?」饶是大叔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由得投降。却见白泡泡不单是白泡泡而已,每个泡泡里面都写了一两行字,看起来是代表画中人物的口白。

仔细看去,画中的主角是两个女孩,一个较大一个较年轻,第一格是一个陌生男人抱著襁褓,将怀中的女婴展示给大女孩看,泡泡拉出的对白是:『这是你妹妹,以后要好好和她相处喔!』第二格则是她们坐在一间草屋的地上,大女孩正在替小女孩缝制娃娃一类事物,口白则是:

『彩流乖,姊姊帮你做个最漂亮的娃娃,看她们还能不能笑你!』

一张张类似的图画随时间轴而下,画中的女孩逐渐成熟。相遇、缝娃娃、一起睡觉、一起玩耍、一起照顾母亲……然后一起长大。作画的人对表情观察入微,笔调俏皮,几乎画活了两名少女;

倒数第二张大女孩揣住了小女孩,场景是似曾相识的天照城一角,小女孩的身后有个陌生女人,正想拉她离开。大女孩手上拿著一纸袋鲷鱼烧,慎而重之地塞到她手中,对白则是:

『彩流,要学会吃甜食,以后可没有人帮你吃掉鲷鱼烧里的红豆罗!』

唐纸展至末端。最后一张笔调十分平淡,小女孩消失在画面里,少了前面几张画的俏皮,多了岁月堆积出的淡然,蜡烛安静地在柱台上燃烧,独自坐在榻榻米的蒲团上,大女孩已成长为十足的女人,握紧手中的墨笔,完成此生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家书。

彩流和他一齐盯著最末一张图画,这回不是对白,而是龙飞凤舞的题款:

『彩流,你现在敢吃鲷鱼烧了吗?』

「笨蛋……」

紧紧捏住唐纸的边缘,彩流忽地缓缓屈膝,最终仰靠在民房的土墙上。将尚还温热的唐纸贴紧胸口,彩流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仰天闭起眼睛:

「笨蛋……白痴……都过了十二年还是一样……」

剑傲望著她,看她将长长的信纸拉至颊旁,然后是被雾气晕开的墨迹:

「世上那有这种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写家书……却连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至少也要提提近况不是吗?……然后还画这种画……这种画……」

唐纸轻轻飘落雪地,彩流泪水纵横的脸再掩不住。画上的小女孩向姊姊伸出手,索求攒钱买回来的糖李子,对著现在的彩流展开笑靥:

「这个不成熟的家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我压根不爱吃鲷鱼烧?」

犹记那时,他无言地替彩流拾起落地的唐纸,良久没有对话。那之后彩流一遍又一遍地读著信,抚mo著信纸上湿了又乾的墨迹,他也陪著她,直到东方微白。

「……乾爹?」

乾女儿的声音打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他。从奈河的场景中飞回,他很快抬起头,差点打翻手中的酒盏:「嗯?怎么?」难得有些慌张,这才发现法师和祭司不知何时已都将目光转向他。

「我们在说待会要去有温泉的旅店住,先生。」莱翼好心地提醒。稣亚冷冷瞥了大叔一眼,见后者装傻地转过了头,不禁语带讽刺地道:

「死老头最近魂不知道飞那去了,我说小公主,你也看好他,除非你这么快想要个乾娘。」

少女神色难得严厉,大概是被法师灌输了什么不良思想:「乾爹,你在想什么?」

剑傲还记得,那天他和她一直在奈河旁待到寅时,然后饶有默契地同时站起身。「现在若叶岩流大约不会再为难你姊姊,又知道她确切所在,你要不要乾脆去找她?」犹记彩流当时伫立好一会儿,绿色如鬼魅的眸闪烁著递向奈河彼方:

「若是再早个几年,我说什么也会去寻姊姊。」她道,语调又恢复惯有的冰冷: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彼此都有各自的使命。我若和她见面,只是徒增彼此的困扰和障碍罢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去找她的资格了。」似乎临时转了话语,彩流欲言又止,然后才缓缓续道:

「你知道吗?出云山的星占去世了,若叶家一直秘不发丧,姊姊现在……该也很苦恼罢。」

对此消息不感兴趣,剑傲当时心不在焉,只微微颔了颔首。他在晨光中目送少女的背影,直到她几乎消失在大路的彼方,他才终忍不住叫住她。

「彩流!」

背影停了下来。似乎没料到这男人大胆到在大街上喊她名字,少女的背影有点僵硬,随即恢复正常:

「做什么?」

仍旧是一零一号的冰山嗓音。剑傲犹豫了半晌,忽地伸手入怀,似乎拿了什么事物出来,凌空往彩流一抛。对方显然有些讶异,五指灵活地截住,摊手才发觉竟是剑傲的竹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