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这个做什么?」
剑傲有些嗫嚅,耳根不明原因微微一红。「只是觉得……想给你样东西做纪念。」
「可是我并不想要。」对方的回答却让大叔脸色煞白,正要开口辩解什么,只见彩流边说边将竹箫收入腰际,神色依旧冷漠:
「还有什么事?」
剑傲微微一愕,彩流飞快地又掉过头,似乎不愿让人见到她脸上神情。望著她纤细的背影,大叔不自觉地脱口:
「你不去找姊姊……你要离开天照城了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彩流没有回头,或是抑制自己不要回头。剑傲眯著眼端视曙光下模糊的背影,记得当时他踌躇了很久,遥遥凝视著她,终于燃起宁静的笑容:
「没什么。再会了……奈河上的琴师小姐。」
「小公主,你可以拷问你乾爹,问他前天晚上一个人溜下床去那里?」
法师尖酸的声音又将他扯回现实,剑傲蓦地回过神来。紫眸始终在自己面前一寸,听见稣亚的怂恿,霜霜倒真的认真质问起来:
「乾爹,前天晚上你去那里?」剑傲一时嗫嚅,心虚地瞥过头:
「没……没有。我那有半夜起来?」稣亚冷笑一声,道:
「当面说谎,你根本用不著半夜起来,你这个人晚上根本就不睡的!」
这话倒是实话,从法师到乾女儿无不对此好奇,剑傲的饮食摄取量极少他们已经见识,大叔连对睡眠的需求量也微乎其微。稣亚从未看过剑傲的睡相,只要他们醒著,剑傲就一定也精神抖擞。
『你该不会是蜥蜴转世吧?』有回稣亚对于搭档异于人类的习性忍无可忍,撂下如是评语。
「我只是起床去……那个……练剑而已。」面对敌人总能面不改色说谎的他,不知为何只要一遇到霜霜,舌灿莲花的本领就大打折扣,藉口连自己都感心虚。
「骗人,你要练剑也是在大清早偷偷跑去没人的地方,从来没半夜跑出去的。」法师得意地反驳。
什么时候被调查得这么清楚?剑傲额上滴下冷汗,自从在茶屋里揭了法师的底后,稣亚就充分发挥奖金猎人精神,半月以来处处捉他把柄,彻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时不时拿那些来调侃他和霜霜,惹恼焰魔女的下场果然后患无穷哪,剑傲长叹。
「唉,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是去找流星的下落。」
剑傲阴险的功力不是一天两天培养起来,露出一副熬不住刑终于坦白的表情,大叔装模作样地叹息,法师冷哼一声,虽然知道搭档多半只是敷衍,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藉口。
犹记那日送走千姬,两人在风波平息后悄悄潜回残破不堪的阿国茶屋。却发现藏梨俱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拿来困犯人的绳索,连告别信都没留下一封,登时让搭档二人组愣在那里。
『看来是被人救走了……』
判断那孩子没能耐自行逃脱,毕竟连那害自己残废的凶器都还在自己手上,流星说什么也该再找上他,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捷足先登,在梨俱昏迷中携著他远走高飞。两人既感失落又觉好笑,但不知为何,特别是剑傲,心中竟有莫名一轻的感觉。
「不见了就不见了,有什么好找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的奇门武器不是还在你手上?迟早他会杀回来找你,到时就让他见识见识焰魔女的厉害。」
从怀中掏出那枚色泽黝黑、布满微不可见白色线条的金属小球。肆后任凭剑傲如何努力,竟都不能使流星槌再变化分毫,看来这类武器不但奇特,还会认主,而且大叔仔细观察过小球上的线条,竟像是某种神秘华丽的图腾。
山中暗夜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这样的血族孩子又为何会加入那种组织?大叔为数不多的好奇心也被挑了起来。
「反正既然没捉到流星,我们的契约就不算完成啦,你就准备做我稣亚一辈子的奴隶就对了!」
听见稣亚狂妄的宣言,剑傲不禁苦笑,撩起当初订下契印的臂,上臂内侧微不可见的淡淡法痕,挑起当初面馆里一时失足的悔恨记忆。
他忽地眼光一颤,瞥到了手背上若隐若现的图腾,纵使给缠手布遮去大半,仍难掩他骄傲的色泽。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这件事了──死谷的奇遇、霜霜的危机和龙族的恩泽,唇角泛起苦笑,现在那只黄金龙过得好否?已经平安抵达诸神故乡素熙地了么?
「小吼啊……」
边想边将手背捧至唇边贴紧,虽说订这卖身契的回忆也没美好到那里去,或许是心变得柔软,又或许是这辈子被用强用习惯了,他竟有些想念那只自卑偏激的可爱小龙来。
「你又在想什么啊?啧啧,死老头,你情妇未免也太多了点,这时候都能走神。」
剑傲老脸微红,撇去当年吼在他唇上留下的诡异触感,他难得慌张:
「我没在想女人。」嗯,要是吼是只母龙就好了,剑傲不可抑制地这么想。霜霜在他身边支颐坐下,盯著他眼睛问道:「那你到底在想什么?」大叔叹了口气,终把温柔放回乾女儿身上:
「我在想……这几年来,竟是我第一次平平安安过新年。」
紫眸与他三目交投,在那瞬间,霜霜竟忽地感受到他这乾爹眉间累积的苍桑。那双瞎了一半的黑瞳依旧明亮,伤势逐渐痊愈后,莱翼本来想替他绑上眼罩,一来美观,二来避免风沙感染;
没想到大叔竟然抵死不从,说什么「戴眼罩会看起来老上十岁」,最后大家实在没办法,只好由小祭司出马,以精密的治愈术治疗大叔眼睑周围的肌肉,让他看起来不像重物所伤那样恐怖。只馀被砸烂的眼球回天乏数,只得任他翻著眼白,远远看来,倒有一种令人望之生畏的神秘感。
「至少比较有通缉犯的样子。」这是稣亚观摩后的评语。
望著他一半是因为自己而伤的眼,虽然剑傲的外表本来就给人心酸的感觉,这些日子以来霜霜长留大叔身畔,隐隐也明白了这位暂代父职的男人复杂的身分与过去;只是他和那位稣亚姊有个致命的共同点,那就是从不主动向任何人展现自己的软弱。
「对了,先生,你认识那位绫女先生吗?」似乎查觉到大叔所陷入的危机,莱翼也不知是解危还是纯粹不懂察言观色,忽地轻轻插口,剑傲颔了颔首,苦笑道:
「是有过一面之缘。」
「前几天绫女先生来和小生道别……」莱翼又道。稣亚在旁边插口:
「那小男孩走了?跟他哥哥一起吗?」
莱翼点点头道:「是啊,他们说要去大陆四处游历游历,又说日出恐怕不日便有动乱,不愿久待,不过小生看绫女先生相当高兴的样子。不止他们兄弟,还有那位播磨家的质子……」
「筑紫吗?」这回倒换剑傲一讶:
「他们同行?这些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生不晓得……只是绫女先生……好像不是很喜欢那位质子跟著走,说会惹麻烦又嫌他没用。倒是见愁先生很热情,认为人越多越有趣,三个人还吵了一架……」剑傲听得唇角挂笑,不自觉地半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