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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495)+番外

吐凡王沉默良久,回敬兄弟俩目光多了几分赞赏,以及同等敌意。润了润唇,这回出口竟是青涩的皇语:「你也一样。」少年面色一沉,同样以皇语回敬:「你连皇语也说不好,不是么?」这回满殿上下都听懂了,老皇帝不由怵然:

「凤儿,岂得放肆?」精灵青年朝李夔摆了个手势,似乎代表感谢与挽拒,半晌往公主座席一递,神色微显激动;抿了抿唇,不再陪吐凡王掉家乡语,少年的耶语比在场任一位通译都流俐:

「给我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否则我和纯钧,绝不会把凰姊交给你。」他故意说得又快又急,间或夹杂几个伊语字汇,通事一头雾水,只得随便拣听懂的部分翻给李夔听。精灵青年又沉默下来,半晌竟真的笑了起来,笑声虽轻,却足以撼天摇地,连少年也不禁一凛:

「Altair是我的鹰,她天生是沙漠的苍鹰,不是你们的东西,我只是把她带回她该回的地方而已。」

纯钧一怔,直到精灵青年再向李夔行礼,昂首阔步而去,两人耳边仍盈绕著这句豪语。一时两人默然对坐,各自想各自的心事,杜衡战战兢兢地又替少年斟了杯温酒。

第五折骨肉鴻門下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小国使节,均是例行祝贺,兄弟俩也无心细看。一时酒酣耳热,寿宴的气氛达至顶峰,少年瞥了纯钧似乎更苍白的脸色一眼,压低声音道:

「纯钧,你照我吩咐的做了么?」纯钧「嗯」一声,目光不和少年对上,只是深锁著眉,好半晌才答道:「若按皇兄所述,刺客竟能在深宫内苑登堂入室,只怕行宫也……」

少年点了点头,抱臂思索起来:「恐怕就是看准了行宫,说是戒备森严,实则近卫只有京城一半不到,对手布局缜密,果然来头不小。」纯钧沉吟道:

「照皇兄的说法,那女子似乎无意行刺,真正的刺客另有其人。」少年目光一凛,默默扬起唇角,不自觉地举爵凑口,温热辛辣的酒气贯彻心脾:「无论如何,今晚对方必有动作,走著瞧罢!」正议论间,蓦地大殿一静,却是李夔说话了:

「诸卿,还有爱儿们,」见上皇开口,官员纷纷弃杯起立,少年和纯钧也站直了身。龙翼环目四顾,黯淡的黑眸泛起一丝光泽,往左首湘帘内瞥了一眼;皇朝极重男女之防,未嫁女即使亲兄弟也不得擅见,故虽然是寿宴,公主并女眷也得以翠屏隔开。李夔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都是自家人,犯不著这么拘泥。朕活到六十岁寿辰,却不能和儿女齐聚一堂,这是什么道理?来人,把翠屏撤了,朕有家常要和自己的骨肉话话,诸官都退了罢。」

见上皇下旨,百官也乐得早点回家歇息。一时满席只剩下诸皇子,少年眼睛一亮,翠屏一撤,只见席上一片莺莺燕燕,李夔的嫔妃在皇朝历代分属极少,却也还有十多位公主,众公主继承李家血脉,就算不是国色天香,容姿在皇城里也算少见。要不是都是自己异母妹妹,少年还真想染指几个试试。(其实他心理真正想得是,就算是妹妹也没关系,但要等到自己登基再动手)

众公主平时随侍生母身侧,本来少见男人。此时一面娇呼万岁盈盈下拜,一面总偷眼将父兄瞧个清楚。目光在众女间逡巡,少年蓦地瞥见静坐末席的李凰,回望纯钧,早已怔怔地紧捉皇姊不放;似乎特别打扮过,今晚的李凰英气犹存,却添了几分平素没有的妩媚,处在众公主间宛若盛开的牡丹,当真只有「艳冠群芳」四字足以形容。

「父皇今天真好兴致,敢情是思念麟儿,连帘都撤了。」

或许还差了一点。牡丹左近必有芙蓉,李麟从宴席开始便不安分,在翠屏前探头探脑,见她一身双蝶抢枝青绿夏服,身披丹阳薄纱,在席位间穿梭如飞燕。门禁一解,李麟不愧「永乐」的赐号,当即三步并两步上前下拜嘻闹。李夔似也特别开怀,招手要七公主坐到他身畔榻上,宫里盛传李麟出身的谣言,似乎半点不碍上皇的宠爱。

李夔乐的呵呵直笑,唤人从丹樨上扶他下来,走至殿阁上觅了个瓷墩坐了,皇子也都聚至膝前端坐。环视自己所有的儿女,李夔深吸口气,语气忽转严肃:

「吾儿,你们都是天家儿女,比之庶民多享了些福,却也多担了分责任,」

听父亲开口,诸子女俱都正襟危坐,一时席内安静下来。李夔布满皱纹的双目燃起些许光芒,从少年开始逐一扫过,众皇子无不伏首:

「朕自登基四十多年来,什么绫罗绸缎没穿过,什么山珍海味没用过,人世间的福气,朕该都享尽了,但只寻常庶民俯拾可得的天伦之乐,朕却无福消受。」这话说的大殿一静,鹿蜀跪上前一步,伏地叩首道:

「父皇位尊体重,垂拱九洲万民所仰,自不能与庶民百姓一概而量,儿臣不能克尽孝道,当以臣纲辅之,古人说齐家治国,乃是一体之大业,父皇也毋需太过伤感。」少年在底下暗啐了一口,他听见一旁雍和低声道了句「马屁精。」。

李夔闻言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一团郦影却已无顾忌地扑上龙座:「父皇,您别难过,」甜而不腻的嗓音,整个大殿无烛而光,除了李麟还有谁 ?双手渥住父亲冰凉的大掌,公主的笑让在场众人打从心底温暖起来:

「既是难得的家宴,光是喝酒忒地无趣,女儿家也喝不多;父皇,听说民间文人雅士,喝酒总伴著投壶行令,不如咱们也来。」见底下几个皇子眼睛一亮,李夔摇了摇头,宠溺地一抚女儿稚发:

「到底是你古灵精怪,净出些鬼主意。」李麟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似乎早有预备,接过仆役递来的签筒,七公主思索地摇了起来:「是要作诗呢?还是联对呢?」雍和一听忙直起身来,道:

「作诗可就扫兴了,我皇朝以武立国,学什么文人腐儒的玩意?」风花雪月自小与他无缘,拉不下脸在李夔面前自承,雍和只得变法子阻止;李夔亦颔首道:

「谈诗就闷了,不如罚个笑话儿,大家也好乐乐。」李麟以指点颊,闻言躬身笑道:「父皇若不嫌弃,女儿这倒有个老令;趁著今天人多,来个『两物相仿』的令,既不太雅亦不过俗,又可让众位皇兄逞逞才学,要耍乐子也有了。」李夔一喜,颔首笑道:「这敢情好,就依你了。」

「两物相仿」是民间瓦巷由来已久的文字游戏,取部首相叠的一字,比如「炎」、「吕」等,性质相近的两物,比如酒与水,配以一定限韵和格式,作成雅俗共赏的打油诗;虽说成诗简单,佳作却也不易,诸子无不磨拳擦掌,务要在李夔面前露露脸,连公主们也跃跃欲试起来。少年松了口气,真要玩「射覆」、「花名签」之类文诌诌的古令,他就要考虑是否再拉一次肚子了。

「谁做令主?」有人问道,李麟嫣然一笑,端起一爵酒道:「这是我出的令,自然是我做令主,父皇说好不好?」李夔温柔地凝视女儿,呵呵笑道:「这个自然,有到是酒令大如军令,今晚你们七皇妹就是御册将军!」李麟格格一笑,抢著又道: